第14章 敏姚黄一技赢圣心
“我虽不懂诗书,可白贵人有句话说的好,这大年下的,得多说如意吉祥话儿才是。既这么着,姚贵人便是说的不好,可偏偏这牌面意头却极好,不然这样罢,罚银子我替妹妹领了,这献技一曲就得姚贵人来了。”
“说不得旁人怨我偏疼妹妹,我想着既是献技,在座姐妹各身有所长,这回必得让新来的妹妹们露一手。”
张双宜想是早就料到了,好赖话都让她说了,好人也尽让她做了,御前献技本就机会难得,如此句句向着姚黄,却句句集火姚黄。
“主子爷瞧我这样安排可好?”
“朕看你鬼主意也不少,”赵渊笑得玩味,大手一挥,“就依你!”
“咱们宫里,皇后娘娘丹青最佳,贵妃擅剑,宜妃按跷,娴妃这一会子不再暂且先不提,余下江贵人擅舞,曹贵人擅歌,白贵人花儿种得好,孙答应古琴弹得好,”张双宜依次介绍,“只是不知诸位妹妹都擅长甚么。”
王怀玉苦熬半宿,终于等到良机,抢先道:“妾擅诗书,却不知该如何考校。”
白海棠扑哧一笑:“王常在说笑了,满宫里谁不是琴棋书画女工刺绣皆通。”
一语未了,张双宜偏首瞪白氏。
王怀玉会意:“算不算的,究竟不是白贵人你说了算。”
姚黄不禁想到,穿来前她曾经去一小公司做文员,赶上团建,席间也是如此非要逼人秀才艺,一旦有人说自己歌唱得好,立马起哄叫清唱一曲,尴尬到直抠出三室一厅。
姚黄直接说自己擅长马术滑雪帆船,既高大上又小众,完全不具备现场表演的条件,逢问必答,屡试不爽。
“妾擅中馈,”李陈鱼道,“前头席面上一道鹿筋,汤白,不若兼用火腿、冬笋、香蕈同煨,便成红色。”
“我瞧妹妹脸盘子圆圆的,想来说的不错。”杨后点颔微笑,见李陈鱼说起烧鹿筋头头是道,与赵渊耳语两句,又道:“这一会子倒不便你施展,改日罢,改日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姚黄正琢磨着该挑个什么才艺好匹配古代环境,见李陈鱼所言极合心意,不觉暗赞。
听皇后形容,她心下疑惑,抬头看一眼,又敛眸。
“妾略通茶艺。昔年妾总认为无根之水泡茶最洁净,不拘梅花上雪水,亦或荷叶上露水。后来随父亲到了长清县任上,那时县里百姓吃水困难,何谈吃茶,直到千难万险修了一口井,妾方知井水甘甜珍贵。”林燕初道。
“一口林公井,长清百业兴。”赵渊感慨,“当官之德,直道为先,你父当得。”
林燕初提眸望向皇帝,眼波流转,她盈盈一礼:“妾代父亲谢皇上夸奖。”
“林常在推己及人,能说出这么一大篇体悟来,当真心思灵巧。”
曹思源不信林燕初是有感而发,只当她是提前预备说辞,心机深沉可见一斑。
家宴前半场,林燕初始终没有存在感,她自小受其父影响颇深,接受全套典型而严格的淑女教育,本以为日后尚公侯做主母,却不想天降恩典一朝礼聘入宫。席间既见贵妃与荣贵人唇枪舌战,她十分懂得如何暂避锋芒,行事谨慎小心,不该其开口绝不多言。
江绾与白海棠对望,心照不宣。
姚黄听出林燕初话中深意,再观其情态,愈发不像初见时那般温柔敦厚。
“姚贵人,你预备表演甚么。”张双宜催促,她早等得不耐烦了,却还要装腔作势等那三人。
“你是新晋的贵人,原和她们不一样,快点儿罢,别让主子爷久候。”
李陈鱼担忧地拽着姚黄衣角,仿佛猜中她心思,乃说:“你随便说个甚么混过去就得了。”
“荣妹妹忙甚么,主子爷可没说话儿,”余允蝉笑,转脸问姚黄,“可有要预备的?”
“你就跟宜妃提。”赵渊也很期待。
御花园初见,他只觉姚黄憨傻,明知其害怕贵妃却存心戏弄她,今晚整场看下来,又觉姚黄颇沉得住气,面对贵妃与荣贵人多番挑衅也不接茬,行为举止得宜,说话滴水不漏,教人挑不出错。
赵渊特别想看看姚黄预备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姚黄有了计较,深吸一口气起身,过去跟余允蝉耳语几句,候在一旁。
登时,有太监搬来一座七八尺高的帷幕,帷幕中置桌一张,椅一把,醒目一块。
余允蝉示意灭掉几盏蜡烛。
柴轻月与张双宜竟异口同声阻拦:“作甚么熄灯!”
“三哥……”杨后看出不妥,又不愿扫兴,遂问姚黄:“妹妹可有旁的法子,不熄灯最好。”
赵渊环视四周,扬手:“无妨。”
唰地,乾清宫席间灯烛尽数灭掉,黑暗如潮水涌来。
帷幕中,姚黄端坐,少顷,里头醒目一拍,全场寂静。
远远听见巷中有狗吠,一妇人被惊醒,打着呵欠拍一拍熟睡中的孩子,忽然孩子大哭,丈夫也醒了,这时众人只听得妇人手拍哄孩子的声音,哼唱着歌谣的声音,因被吵醒丈夫不快的声音,一时同时响起,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各种声音渐次停下,耳畔风声呜咽,沙沙声骤起,置身其中若穿小巷直抵丛林。
夜晚树林葱郁静谧,笛声悠扬,转而消失不见,“啪嗒”一滴露水落在蓬开的叶片上,“咕咕咕咕”似有小兽低鸣。片刻,轻柔哨声又起,风穿过树林,丛林回归宁静。
忽然有人呼救,风声愈紧,林中噼啪作响,火舌卷着焦黄的枯叶汹涌而来,孩子尖利的哭声,妇人无助的叫喊,丈夫慌乱中扯掉水盆发出的咣铛声,几十条狗狂吠,呼叫哭喊连绵不绝,小巷中乱作一团,“嗖”一箭急速射出,擦着耳际划过。
“护驾!护驾!”张双宜在黑暗中惊声尖叫。
忽然,醒目一响,一切回归平静。
殿内灯亮,姚黄已站定席间。
众人完全看入了神,各个瞪大双眼,面上惊慌失措,半晌无人动作。
“好!”
赵渊连连抚掌,兴奋不已,直呼有趣:“朕许久未见如此精彩表演!姚氏,妙绝!”
张双宜惊魂未定,跌坐椅中,靠在白海棠肩头抚着心口醒神。
“这是——口技?”杨后又惊又喜,“咱们宫里可从未有此表演,当真妙绝。”
“论别出心裁,姚妹妹真真当得,”余允蝉适时添上一句,“往后贵妃宫里可有趣儿了。”
柴轻月瞥见张双宜狼狈,得意之色尽显,因说:“有趣无趣的,也得会欣赏才是。”
李陈鱼亢奋:“姚姐姐好厉害,吓得我,方才还以为是真走水了呢。”
王怀玉满脸震惊,见无人注意咽了咽口水。
余下在座诸人俱惊惧交加,久未平复。
“讷言敏行,藏秀于心。姚贵人,这个‘敏’字,朕赏你了!”
一众哗然。
晌午刚晋封,晚上家宴又得封号,姚黄盛宠已现端倪。
王怀玉紧攥手帕,羡慕的咬牙切齿。
张双宜更是不曾想到一个新入宫的小庶女,三两下工夫竟与自己并肩了。
众人艳羡、恭维,往来交际,姚黄通通视而不见,她只规矩谢恩,再拜,方归座,却一言不发。
方才灯亮时,她无意间瞥见婢子云香,正焦急躲在外头探头张望。
待一时酒兴又起,趁无人之际,云香自殿外悄悄溜进来,附耳姚黄。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