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小性双宜藏祸心
“荣姐姐慧眼。”
见张双宜假模假式地巡看一圈,曹思源打心眼里不忿,明眼人皆能看出她的小盘算,便忍不住低声回了句。
姚黄收拢视线,仍是一贯温和谦卑,乃说:“不怕诸位笑话儿,妾原是头一回顽儿,怕说的不好,白辜负了贵人心意,妾不才,愿勉力一试。”
这是大实话,毕竟穿越纯属巧合,即便是说相声再有积累,那诸如《唐诗三百首》《宋词》之类也没有长在她脑子里,这样说无非是给自己提前找好退路,拉低一下期待值,不至于让自己掉坑里。
谁知柴轻月听了竟不乐意,她咬着后槽牙笑道:“姚贵人说甚么勉力,必得尽全力才是!”
柴轻月虽然霸道,却也护短,纵她再不喜欢姚黄,如今张双宜明摆着要打长春宫的脸,她这个一宫主位如何能忍,在柴轻月心里,眼下姚黄可不止为她自己,整个长春宫的脸面都系在她身上了,万一,她不允许有万一出现。
“你甭听贵妃吓唬你,不过是玩意儿,图个乐呵,随意就成。”余允蝉听出柴轻月机锋,出言打圆场,也是宽慰姚黄。
“呦!我不过随意点了姚贵人,竟惹得二位姐姐好大的阵仗,说不得是我欺负了她,可这原是主子爷许我挑的呀。”
赵渊没言语,示意余允蝉发牌。
“左边板凳一张。”
姚黄思索片刻,想了想道:“勇士赴敌场。”
江绾率先品出况味,秉承其“老好人”做派,意有所指道:“姚贵人果然博学,‘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韩愈这首《听颖师弹琴》可偏的很,亏你还能现想着,倒是极为不易了。”
“好好儿行个酒令,姚贵人也忒壮烈了。”张双宜哼一声,若不是江绾提醒,她怕是没想到还有这茬。
姚黄满心都在令桌上,且顾不上和旁人打嘴仗,只淡淡扫她二人一眼。
“当中三二是杂五。”
“欲穷千里目。”
姚黄几乎脱口而出,这可算是个刻在骨子里的韵脚了。
“右边一张板凳。”
“润物细无声。”
又一句血脉压制,接连两句都是中学生日常,姚黄感激地看向余允蝉。
她这一副目前为止左右各两张白四点,牌名叫板凳,宣令时前后顺序一倒,韵脚显然容易不少。
“宜妃姐姐这牌竟是会认人呢!”江绾戏谑,显然她也察觉到余允蝉放水之意,又不好点破,遂顾左右而言他。
“凑成个鹏程万里。”
“孤山寺北贾亭西。”姚黄稳稳接住,心下松了口气。
李陈鱼手肘轻轻一碰她,四目相对,也替她高兴。
“贵妃娘娘的长春宫果然人才济济,还说甚么是头一回,姚妹妹自谦了。”曹思源笑道。
柴轻月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赵渊于上座一抚掌:“说的是不错——”
张双宜抢白:“主子爷净偏心!好好儿的除夕家宴,宜妃适才也说要图个和乐,可这里头又是‘勇’又是‘敌’,‘穷’啊‘无’啊‘孤’啊,真了假了的,怎么尽整些个不吉利的词儿呀,哪里不错了!”
张双宜此时是把游戏规则拿捏得死死的。
酒令席间无尊卑,她才敢大胆辩驳,且她素来文墨不通,更遑论诗词,现下她挑出来的这些字眼,虽然有鸡蛋里挑骨头之嫌,可她有没文化的人设在前,既然她都能听出来,那众人一琢磨,也觉得似乎说得通。
姚黄一愣,一则她只想不出错,没想那么深;二则荣贵人此举纯属纯毛求疵,她悄悄觑贵妃一眼,见柴轻月黑着脸,全然没有适才得意之色,索性压下要反驳的话,毕竟这场戏,她才不想被人当枪使。
这场家宴机锋暗藏,现下她已经大概厘清了关系,就这几个人,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所有人说的话都不能单看表面。
就比如,曹思源耿直又敏感,摆明是贵妃那头的,又瞧不上白贵人;江绾左右逢源,与宜妃关系甚好,还偶尔给荣贵人卖个人情;贵妃和荣贵人更是塑料姐妹,贵妃位高压荣贵人一头,荣贵人也不甘示弱,抬出潜邸身份恶心贵妃,“主子爷”这个称呼柴轻月可没资格。
令行至此,看似把姚黄架在上头,实际还是贵妃与荣贵人缠斗。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甚么人读甚么书。”
“曹贵人这话错了,”白海棠娇柔一笑,“大年下的,自然要以吉祥话儿为上,这原是常理,怎么非得和读书扯上关系呢。”
白海棠原是宜妃余氏的大宫女,因她从小家中富庶,衣饰头面毫不逊色于低位妃嫔,不满与众宫女为伍,一心想攀附高枝,且她生得美貌,不容于宫女间,常被人使绊子,素日里瞧不上宜妃中平之姿。
某日,白氏怠于侍奉,被宜妃责罚跪于廊间,碰巧张双宜经过,与宜妃求情,再后来她便与张双宜来往密切,其后更是经张双宜举荐,获封答应,建章四年除夕,白海棠又因家宴献花一盆晋了常在,累年下来直到贵人位。
多年来白海棠唯张双宜马首是瞻,如今曹思源跳出来,她自然也要替张双宜分说一番。
“这原是首写西湖风光的诗,孤山寺北贾亭西是头一句,有两处景儿,一是孤山寺,一是贾公亭,此‘贾’非彼‘假’。”江绾道。
“上西下贝,这个‘贾’字,荣姐姐无师自通呢。”曹思源抿唇笑。
“曹贵人总是看不清甚么是主,甚么是次。”
“令官快别瞧热闹,”杨后巡看四座,笑道:“大伙就等你了。”
“单这副牌面鹏程万里,那可是好意头,偏我也是个银样镴枪头,究竟如何,还要请主子爷品评。”
闻言,姚黄佩服得五体投地,余允蝉不动声色,一个自嘲就将其从柴张嘴仗旋涡里摘出来了,还把皮球踢给了赵渊,毕竟下定论这件事,谁都没有皇帝更有资格。
“……”
赵渊显然知道宜妃用意,他一壁笑,一壁拿手点指着余允蝉。
“这样!人既是荣贵人选的,朕许你自个儿说。”
看似恩典,实则赵渊又把皮球踢给了张双宜。
“主子爷金口,那我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