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醉酒孟浪得提点
“妾卑微。蒙贵妃娘娘抬爱,喜不自胜;又得宜妃娘娘周全,体恤妾初入宫中,特另置一席,妾感怀在心。姚黄不才,无以为报,唯以薄酒借花献佛敬二位娘娘一杯。”
言罢,姚黄双手持酒盅,郑重一礼,先饮为敬。
余允蝉不着意间扫了柴轻月一眼:“嗐!甚么报不报的,都是自家姊妹,往后若有一时短了使的,你若不便与旁人开口,尽可与我说。”末了,双手举杯。
“本宫已干了,贵妃妹妹,现下可该你了。”
柴轻月手腕一转,辛辣顷刻入喉,哼说:“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姚黄只作未闻,归坐后不再接话。
没留神身旁王怀玉,探头与柴轻月眼神交换,跳出来道:“娘娘说的可是王子一《误入桃源》第二折有云,水抵多少长江后浪推前浪,花早一片西飞一片东岁月匆匆这二句?”
王怀玉面上虽是回应贵妃,可其视线始终望向张双宜,其意不言而喻。
众人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望过去。
把你个烂了嘴的!姚黄五内俱焚直想扑过去撕烂王怀玉的嘴!
张双宜却在此时慢悠悠地开了口。
“主子爷宠谁,岂容你我置喙。”
张双宜丝毫不搭理王怀玉,眼光望向殿中主桌龙座,一手覆上小腹,另一手肘倚着宴桌,自矜身份道:“我又何须与谁争短长,您说是吧,贵妃姐姐。”
闻言,柴轻月当下冷了脸,面色阴沉。
王怀玉不知所以,带着诧色望向贵妃。
皇后杨氏终于开口,柔声道:“虽说家宴不拘小节,可也不能太过了。”
众人尽皆起身告罪。
一场嘴仗忽地戛然而止。
姚黄职业病又犯了,她好奇不已,未成想荣贵人竟憋了个大招,这句堪称绝杀,瞬间教贵妃哑口无言。
见众人行礼,姚黄忙跟上,因吃多了酒,脚下虚浮,一时晕乎乎的,不妨对上宜妃投来的目光,顿了一晌,方领其意。
待鼓乐又起,姚黄悄然起身告座,出了殿外。
却说乾清宫后头有一溜围房,原供侍寝妃嫔休歇,今次宴席,另派几间作醒酒更衣之用,推门既见宜妃,姚黄先施一礼。
余允蝉道:“方才瞧你脸色不好又直愣神,出来发散发散也好。”
一时又命人上了两盘细巧果子。
“每年都要上演的戏码,今儿是你明儿是他,年年如此,这才哪到哪。”
姚黄听出弦外之音,赞同点点头,壮胆问:“妾斗胆,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娘娘。”
余允蝉点颔。
“敢问‘主子爷’是何缘故。”
“往日潜邸的跟着爷时日久了,称怹一声儿主子爷。你年轻轻的,到了跟前,可别坏了规矩。”
见其说得轻省,想到荣贵人凭一句绝杀贵妃,姚黄不觉耳际一红,顿知孟浪,又说了些闲话,方与其前后回殿。
当下歌舞已止,殿前以红毯另辟出一块,置玫瑰椅并海棠式雕漆小几数张。
姚黄因不解何故,忙问李陈鱼,方知正预备除夕宴的压轴活动,乃我朝阖宫筵宴传统,为除夕守岁添趣,原是惠帝朝赵渊还是晋王时所提议。
自赵渊登基,顽法经迭代改良,较之先前更为刺激,设各等彩头且活动中另有赏赐若干,若谁有幸得皇帝青眼,更可青云直上。
姚黄壮胆张望一圈,果见众姝兴致勃勃,看来安心今夜大展才华力压群芳者众,再细瞧席间乃缺了一人。
“四公主闹觉,娴妃娘娘回去了。”李陈鱼学会了抢答,姚黄晃着头直笑。
李陈鱼朝邻座一努嘴,姚黄不动声色提眸去看,正是方才曹思源鄙夷那人。
“那是白贵人,闺名唤作海棠,因她花儿种的好,有一年特捧了奉于御前,你猜怎么着,竟封了常在,”李陈鱼摇头喟叹,连连道:“现下你可知为何各个摩拳擦掌了罢。”
姚黄觉得匪夷所思,惊得张嘴说不出话来,种花未免太过草率,她挤出笑,暗赞赵渊委实别具一格。
“看甚么!”同席王怀玉听见二人低语,忍不住低声怼一句,“打量你也有那造化不成!”
姚黄已知其脾性,此刻懒怠招架王怀玉,敷衍道:“罢罢,你有,你有就行。”
王怀玉笑得耐人寻味:“这个自然。”
且说几番进酒及余兴节目后,赵渊朝随侍在侧的顾寅颔首:“开始罢。”
顾寅躬身,一举目,见余允蝉点颔示意齐备,方拊掌。
一时宫婢各捧龙凤纹提梁酒壶鱼贯而出,待绕椅站定后,顾寅乃请众妃嫔移步,于殿中红毯处寻各自席位归座。
坐席位次呈“凵”状。
东边是贵妃柴轻月、贵人江绾、曹思源,西边是荣贵人张双宜、贵人白海棠、答应孙长宁,南边挨次是王怀玉、林燕初、李陈鱼,姚黄在末。
“今次筵宴全赖宜妃料理,她再四瞒着,连我也不表,”杨后因见皇帝好奇,为活络气氛,乃笑道:“三哥不妨且猜一猜。”
赵渊一壁端起酒盅,一壁眼带笑意望着余允蝉。
众人坐定,虽不解其意,亦无人敢冒尖。
“故弄玄虚!”张双宜拧眉抱怨,斜眼瞥一目身旁白氏,交代婢女:“磨磨蹭蹭的不知多早晚才了,这椅子坐得我背疼,你去取个坐褥来。”
白海棠紧着扭脸过去,低声添上句:“拿俩。”
曹思源看见了,倚着扶手凑趣对江绾递个眼色。
江绾会意,把腰一挺,二人相视一笑。
因更席另坐,姚黄从末席径直换到了御座斜对面,禁不住头皮发紧。
她稍一偏首,竟见李陈鱼也是如此眼帘低垂,倒是坐在把角的王怀玉,得意洋洋地东瞧西逛。
余允蝉向帝后行礼毕,乃说:“主子爷恩典,准奴才替皇后娘娘分忧。那奴才今儿可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咱们啊,不妨使个新花样,也学着那大户人家,行个酒令,也风雅一回。”
举座哗然,众说纷纭,四下交接。
姚黄心道宜妃会得多,剑走偏锋竟与赵渊是一个稿子,难怪最得圣宠。
唯王怀玉,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仿若早知有此一遭。
“小余促狭!”赵渊略一动换过坐姿,对皇后杨氏笑道。
杨后见微知著,力挺宜妃:“那便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