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四个世界：暴力和鸟笼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王妈发现，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夫人，竟然一反常态每天早起了。她每天天不亮就会起来，亲自做早餐，一起吃完饭后再开车送孩子上学。晚上吃过晚饭不久她就会开车去学校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周泽凯下了晚自习，再一起回家。

    可惜周泽凯似乎天生就是闷葫芦性格，不怎么说话，难怪在学校也没什么亲密的朋友。一周过去了，于恩娜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在儿子这边的探查进展不顺，自己事业上的摸索倒是有了点思路。

    于恩娜这么多年来除了花钱，啥都不会。然而会花钱，也是一个长处呀。买买买，买多了自然也有不少的心得体会。各种护肤品化妆品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各种消费品品牌、材质、搭配……她还是积攒了不少干货的。于是她在某个社交平台上开了一个账号，取了个昵称叫“爱美的娜姨”，开始分享她的这些干货。

    虽然是新人，但凭着一张保养得让人猜不出年龄的脸，她开始迅速收获粉丝。刚发了没多少内容，就有想推广的商家找上门来了。不过于恩娜不为所动，她的目标是与知名品牌的稳定合作，那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她不着急，先雕琢自己的内容。这时代，内容为王嘛。

    这段时间，周华倒是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月底有空要回来看看。以往都是她隔三差五地找周华，这阵子冷不丁地没了音讯，周华反而有点好奇她在做什么。

    于恩娜以前频繁地找周华，不是贪恋他的温存，纯粹是为了要钱。她要得理直气壮。给你生了儿子，你又不给名分，现在陪都懒得陪，当然钱要给足了。其实周华对她不算小气，给了她一张额度不小的信用卡随便刷，每个月自动帮她还清欠款。然而女人嘛，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包包鞋子永远不嫌多，昂贵的护肤品化妆品也用得很快。所以她总是找各种借口打他电话，碰到他心情好，就能得到一笔“额外收入”。

    讲真，一直以来于恩娜的钱来得太轻松了，所以她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会失去经济来源。虽然周华有了小四小五们之后，来她这里来得少了，可是钱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便放了心。

    她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姐妹，生活中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几个过年时偶尔会聚一下的发小，她几乎是与世隔绝。那几个发小现在也各有各的生活，忙着工作和孩子，没谁像她这么闲，所以她们也渐行渐远。她也不喜欢跟人在网上交流，除了追剧和看言情小说，她几乎不上网。所以，于恩娜除了买买买，跟这个社会的交集几乎是零。自然也从没有人提醒过她，要学习理财，置办家业等等。她的想法也很简单，现在能靠周华，以后靠不了周华了就靠儿子。反正儿子争气，一直学习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总而言之，于恩娜从来没有想过，靠自己的创造独立生活。所以，朱琳要给她展示的，就是一个自己创造的新世界。一个全新的可能性——原来，什么都不会的于恩娜，也是有可能可以靠自己独立生活的。

    然而面对周华，此时的于恩娜感觉有些尴尬。她现在还没法立马独立搬出去，除了经济上还需要时间成长，再者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虽然他对她娘俩生活上的照顾不多，但经济上却从没短过。她不好像第一个世界那样，带着孩子不告而别。而且周泽凯已经这么大了，他会怎么想呢？他对这个父亲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呢？于恩娜不知道。她只能慢慢来，想办法去靠近儿子的心。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她在平台上编辑内容一时入了迷，等发觉时间的时候就比平时晚了些。开着车匆匆忙忙来到学校，校门口的好位置都被别的家长抢光了，她只能把车停到比较远的街边，然后下车朝校门口走去。

    这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她匆忙出门时穿得有些单薄，只感觉到一阵阵寒意袭来。于是她来到校门口一棵背风的树下，蹲下来捂紧身上的外套，搓了搓手。

    晚自习应该是刚刚结束，校门打开，三三两两的学生往外走。她继续蹲着没起身，耐心地等待周泽凯的身影。周泽凯个子高，又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人群中很打眼，远远就能看到。

    等了好一会，学生的大部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于恩娜感觉有点腿麻，她正准备站起来跺跺脚，就远远看到周泽凯朝校门走来。他腿长，步子迈得很大。身后跟着一个女生，一路小跑地追着他。

    于恩娜接送他这些天，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身边跟了女孩子。一时好奇，便没站起来，还往阴影里靠了靠。

    然而他们刚刚走出校门不远，另一边的树影里突然蹿出来几个高个子男生，把他们团团围住。看体格，那几个男生都挺壮硕的，显然不是周泽凯这种小身板可以比的。于恩娜急忙站起来，可蹲太久了，这猛地一起身就有些头晕。加上腿麻，她迈不开步，只能扶着树先缓一会儿。

    眼看着那几人就推搡拉扯起来，伴随着女生着急的声音，似乎是想拉架。隐约听到“小兔崽子”、“艹你mb”、“以为有车接送就能躲开的怂jb玩意儿”之类不堪入耳的话，眼看着周泽凯被那几个男生拉扯着书包都掉了，有人还挥拳打了过去。

    于恩娜一下子急了，也顾不上发麻的腿，大喊一声“你们干嘛呢！都给我住手！”就冲了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周泽凯身边，一把推开拉着他的那个男生，像母鸡护崽似的把周泽凯挡在身后：“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校门口拉拉扯扯的想干什么？打群架吗？！”

    她的声音又尖又亮，顿时校门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远远地有几个学生在指指点点，围过来几个等待的家长，学校的保安也从传达室走了出来。

    对面那几个高大的男生顿时愣了愣。为首的一个寸头脸色阴沉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还不依不饶道：“你给我等着。”说着招呼其他几人转身就走。

    于恩娜伸手一把抓住那个寸头的外套：“慢着！问你话呢！”

    周泽凯急忙拉住她：“妈！”

    那寸头听到这一声“妈”，倒是诧异了一瞬，随即就笑了，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原来这就是你妈，呵呵，难怪……”

    周泽凯厉声喝道：“你闭嘴！”

    那人还要说什么，保安已经走过来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哪个班的？”

    那几个男生也不回答，扭头就跑了。于恩娜转身对着保安就是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诘问：“我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你们学校怎么回事？校门口都有小无赖揪着学生不放，这是要打架斗殴吗？学生的安全还有没有保障了？你们作为保安首要任务就是负责师生的安全，为什么耽误这么久才过来？”

    保安见是家长问责，急急忙忙解释刚刚忙的事情，又一再保证下回一定注意。刚才确实是他们失职了，没能及时出来制止，又放跑了几个闹事的人。

    于恩娜看他态度诚恳，倒也没继续为难，叮嘱了几句也就算了。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于恩娜都阴沉着脸。

    周泽凯跟在她后面，一路无话，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刚刚那个突然冲到他身前的小小的身影，深深震撼了他。她明明是那么矮小瘦弱，在那些人山一样的身躯前，

    就像可以随便拎起来丢出去一样。然而她却牢牢护着他，挡在他前面。他从来没听过她那么尖利的声音。这么多年来，她的声音从来是软软的，柔柔的，一句重话都不曾听她说过。可是刚刚她斥责那些人和保安的时候，声音却是从未听过的铿锵有力。那是他妈吗？印象里那个娇弱无力的女人。

    两个人坐进车里，周泽凯破天荒地坐到了副驾，他平时都坐后排。周泽凯看着她方向盘上的手，突然说了句：“妈，你指甲掉了。”（贴的假指甲），说着他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又说：“妈，你手好冷。”

    于恩娜没说话，也没发动汽车。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周泽凯一反常态开始叨叨：“早跟你说不要太早过来等，就算要等你就坐车里等啊，非要在冷风里吹着，多冷的天穿这么点儿……你以为你多能耐啊，还抓着别人不放，人都不用碰你，转个身你指甲盖都掉了，逞什么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于恩娜打断他：“你老实说，那几个人怎么回事？”

    周泽凯立马扭过头去：“不用你管。别瞎问。”

    于恩娜依然盯着他：“你不说，我明天就去找黄老师。黄老师不知道，我就去找你们教导主任。主任也不知道，我就去找校长。我倒要看看，这学校大门口都敢闹事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