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四个世界：暴力和鸟笼

    等待了片刻，门开了。周泽凯站在门口，脸色平淡地看着她：“什么事？”

    站得近了，于恩娜才发现，原来这个少年个子还挺高的，几乎高了她一头。她仰脸看着他，举了举手里的牛奶：“你晚上没吃几口饭，这会儿饿不饿？喝杯奶吧。”

    周泽凯接过牛奶，似乎并不想让她进屋，他站在原地，举起杯子几口就喝光了牛奶，然后又把杯子递回给她。沉默的身影散发着无声的抗拒，于恩娜能感觉到他想让她赶紧离开。

    可她偏不。她拿着空杯子，径直越过他走进了他的房间。房间不大，不像普通少年人屋子那么凌乱，周泽凯收拾得挺整洁的。书桌倒是很大，除了电脑，堆满了书和文具。她走近一看，桌面上摊开一张卷子和一沓草稿纸，看来周泽凯确实是在认真学习。

    周泽凯跟了进来，他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问：“怎么，突击检查啊？”他不明白，向来并不关心他学习的妈妈，为什么突然闯进他的房间。

    从他读高中起，她就几乎不进他房间了，平时除了王妈偶尔来给他换洗床单被褥，都是他自己收拾打扫。在这个几乎看不到爸爸的家里，“单亲妈妈”还是很尊重他的独立空间，尽量不打扰他，这是他们之间默认的潜规则。

    但是今天，她为什么强行闯进来？她发现什么了吗？

    于恩娜迅速地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讪讪地笑笑：“没怎么，就是随便看看，你这屋我都好久没进来过了。”

    周泽凯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要做卷子呢。”

    于恩娜也不恼他的不耐烦，点点头：“行，那你慢慢做。这袋垃圾我帮你拿出去吧。”说着她伸手去拿桌下的垃圾桶。

    周泽凯伸手拦住她；“不用，晚点我自己会扔。”于恩娜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紧张，心里有个猜测，便笑笑说：“行行，你自己扔吧。”她也不再啰嗦，转身就走。转身的刹那，明显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暗自好笑，这个年龄的少年，有什么垃圾是不能让妈妈看到的呢？不就是一些卫生纸呗。

    虽如此想，她还是下楼叮嘱了王妈一句，让她明早先不要扔家里的垃圾。

    他们家每天所有的垃圾都会集中到厨房的大垃圾桶，第二天一早王妈会简单干湿分类再带去小区的垃圾站。

    第二天一早，于恩娜跑去厨房翻垃圾，王妈还很莫名其妙，夫人难得起这么早就为了翻垃圾？丢什么东西了吗？

    家里人少，垃圾并不多。于恩娜很快在干垃圾里面看到了周泽凯昨晚扔的那袋垃圾，里面果然有不少卫生纸。但和她想的不一样，那些卫生纸上有血迹。王妈在一旁大惊失色：“哎呀，这是……这是……小凯受伤了？”

    鉴于上一个世界张倩茹的经历，于恩娜有些不太好的猜想。她叮嘱王妈把垃圾丢掉，不要跟周泽凯提这事，他显然是想瞒着家里。她安抚王妈：“我会找个机会问问他的，这孩子，可能有什么事瞒着不想让我们担心。”

    这时候周泽凯已经去学校了，于恩娜偷摸进了他的房间。她有点做贼心虚。按理说，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是有隐私的，她不应该这样不经允许进入他的房间。可是，她急需在事情发生前找到线索和预兆，周泽凯显然不是那种能轻易开口和她倾诉内心的性格，她只能剑走偏锋了。

    她像贼一样悄悄地翻了一遍书桌和书柜，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既没有看到藏起来的情书，也没找到日记之类的东西。除了一些名著词典历史类的书籍，就是教科书和练习册。看来周泽凯真的是一个认真好学的小孩。

    于恩娜又在记忆里搜索一番，她甚至想不起来他有什么兴趣爱好。他喜欢吃鱼，也其实是他小时候的事了。原来，原主对这个儿子这么不上心的么？

    毫无头绪。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他刚回家准备上楼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当时他没有出声，但身体却明显僵了一下。那会儿她急着想留他聊天，没在意他的反应。现在想来，或许当时不小心抓到了他的伤处。

    她打开衣柜，仔细翻找，终于在柜子底部的角落里，发现了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果然，袖子里边沾染了血渍。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洗，又不想被发现，所以被他塞到柜子最里面。

    于恩娜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衣服原样塞了回去。仔细环顾四周，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于是，她走出房间把门带上。

    下楼吃完早饭，她换了身衣服出门。她开车来到周泽凯的学校，这里离他们家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可是平时周泽凯上下学需要走一段路再挤公交，应该还是比较浪费时间的。作为高三备考生，他为什么从没提过让家里接送呢？

    周泽凯的学校是市里一所私立中学，学费虽然比公立学校贵一些，倒也算不上什么贵族学校。只是师资力量还可以，平时管理也比较严格。

    于恩娜来到高三老师的办公室，寻找周泽凯的班主任黄老师。运气不错，此时是上午第三节课时，黄老师正好没有课，见到她有点吃惊：“你是……哦，周泽凯的妈妈啊，你好。”于恩娜只在几次家长会来过学校，老师对她没太深的印象。

    黄老师以为她来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便滔滔不绝地把周泽凯夸了一番：“小凯成绩一直比较稳定，如果能保持这个状态，以后不说清北，全国前十的大学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他也不偏科，每门课都还不错，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好不容易说完成绩，于恩娜问：“这孩子在学校里人缘怎么样啊？有没有关系要好的朋友？”

    黄老师点点头，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小凯妈妈你放心，像小凯这样的好学生，我们老师都盯着呢，如果有早恋的苗头，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家长的。”

    于恩娜尴尬地笑笑：“谢谢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问问我们家小凯他，平时跟同学合不合得来，朋友多不多？”

    黄老师的笑容僵了一瞬：“这个嘛……小凯跟同学相处好像一般吧，没听说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不过高三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学习，等以后上了大学再交朋友也来得及嘛。”

    于恩娜感觉黄老师只在乎学生的学习成绩，对其他方面似乎漠不关心，那可能在她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了。于是她又客套了两句，趁周围没人注意，偷偷往黄老师抽屉里塞了一张购物卡，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黄老师见她的动作先是一惊，在办公室里面又不好大动作地推辞，于是嘴上客气了几句，也就默认收下了。她起身送于恩娜到外面的走廊上，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虽然是小凯他们班的班主任，但也是整个高三教研组组长，平时事情太多了，对孩子们的关注可能不太够，光盯他们学习了。小凯妈妈你也不用担心，你儿子非常优秀，不说我们老师都喜欢他，同学们也很多都喜欢他呢。不过我们学校管得严，是绝对不允许早恋的，这一点你放心。”

    这是黄老师第二次提“早恋”的事儿了，于恩娜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老师的意思是……有人在追我们小凯吗？”

    黄老师有些促狭地笑道：“倒也不是追。学校管得严，学生们也不会做什么明目张胆的动作，但围着他问问题讨论习题什么的，老师也管不了。所以我说小凯妈妈你不用担心他交朋友的事情，虽然小凯没有很亲密的朋友，但也不至于孤僻。尤其是女孩子们，他很受欢迎呢。我们只要盯着他们不早恋就行了。目前来看，至少小凯是没有那个心思的，不会影响他学习。”

    于恩娜点点头，再三跟老师道谢。跟黄老师告别后，她又来到周泽凯的教室，在窗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她看到周泽凯上课很认真，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这一切看起来都岁月静好，再正常不过。可于恩娜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一定是隐藏了什么，才会导致不久后悲剧的发生。

    于恩娜没等到周泽凯下课就回去了，她并不想在学校里找他，怕自己这种“反常”行为引起孩子的反感。毕竟他是刻意要隐瞒，如果她一直揪着他不放，可能会适得其反。

    然而到了晚上，周泽凯放学一进家门就问：“妈，你今天去学校了？”

    于恩娜点点头：“是啊。”

    周泽凯盯着她的眼睛：“你去干什么？”

    于恩娜：“我跟你们黄老师聊了聊。听说……你们班有女生喜欢你？”

    周泽凯皱起眉头，语气却放松下来：“无聊！”

    于恩娜调侃道：“虽然学习紧张，但其实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如果你……”

    周泽凯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你别管那么多，我不会谈恋爱的！”

    于恩娜只好换了个话题：“听黄老师说你们下周开始要晚自习了，以后我开车接送你吧，也可以省点时间。”

    听了这话，周泽凯却沉默了下来。他似乎考虑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于恩娜很高兴，虽然接送路上也就十几分钟，但终归是多了点与孩子相处的时间，总能发现点什么。

    周泽凯拎着书包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先打开衣柜，他翻出来那件带血的衣服，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将衣服团作一团塞了回去。还好，可能她并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