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群龙之骨

    巨大成群，连绵着的暗色集群呈现在了门之后，青年的双目之中。

    那如同神话史诗中才会出现的巨大门扉之后，穹顶如天空般高远深邃，其上闪烁着经过千百年仍然不灭的，如星般的萤火。

    萤火照耀出了风化剥落的壁画与篆刻在其上，认不出形貌的字迹，还有在那之下成群的尸骸。

    北地的寒冷以令尸身得以保存，而昔日海洋曾在这里留下的盐则令那些尸身而不腐。

    在青年眼中出现的是比先前在巨大深谷看见的还要密集高耸的尸骸之丘。

    背生有翼，身体如修长蜥蜴的生物蜷缩着身体死去，而它们的尸身便累积为了成群的丘陵——它们就像是在某个时刻集群死去的集体，虽然在鳞片与双翼，以及一些细微的地方存在不小的差距，但总体来看仍是保留了相当统一的身体特征。

    偌大的建筑之中寂静无声，只有四足鱼的身体和墙壁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与青年的呼吸声传来。

    ——它们是在何时死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为这种模样。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青年走上前去，拨开了面前一具尸身，看向尸体之下的光景——下方的是已然出现些许腐烂迹象，显露白骨的残尸。

    青年将那具残尸挪开，再度看向更下之处，尸体的腐烂程度随着被掩埋的深度增加而逐渐加剧，最终在最底层仅剩下一层白骨。

    若此处存在那些生物留下的，仍然存活的眷族，它们决不会容忍青年做出这种亵渎尸身的行为，然而此刻，这里徒剩一片寂静，与雪原的寂静截然不同，此处弥漫着死亡的肃穆。

    它们大概是逐渐死去，而不是在某个瞬间突兀的全部消亡。青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为什么他们的爪牙都消失不见了？青年这样疑惑。

    随着脚步踏上那些躯壳带起的隐约吱呀声，青年踩上了那些生物的尸骸，缓步向前行去。

    足下的尸身不断延伸，不断堆叠，最终在这个巨大地下空间的中心累积成了一座快要接触穹顶的巨山。

    青年最初只用正常的行走便可顺畅前行，而愈往前走，他便愈发需要分出神来维持足下的平衡。

    最终在他手足并用，攀上山峰的最顶端之时，闪烁着黑蓝色金属光芒的，像是从那些生物身上剥下的利爪骨骼静静的躺在那最顶上的生物盘踞起来后的，它的怀中。

    同样的，和见到羽蛇，还有那条海蟒时相同的冲动令青年低下身，以指尖触碰那具骨骼。

    ——就像处于梦中一般，那骨骼就像是凝结后消散的雾气一般，顺着青年的指尖钻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罕见的，青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与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清醒感。

    呈现在他眼中的景象第一次不像梦境，像是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自己本来就有，从未忘却的记忆。

    在记忆当中，他是巨大群体，那些生物，那些被称为龙的生物当中的一员——他和同类们共享着思维与记忆，群体中不存在领导者，只有因为先天条件不同而被分至不同岗位的伙伴，家人，同类。

    他们和青年外貌似乎相似，但青年能够唤出它们的名姓——那些名姓并非词语，而是某个模糊不清的概念，就像日出，涨潮一般的不定事物——青年似乎在它们的口中也有着名字，但那名字的概念比海中之水，天空之云还要缥缈而不可见。

    青年目睹着群体建起居所，制造城墙作为居住区，在城墙之内的地下建筑中自给自足，而后在某日，身体最羸弱的一批逐渐衰弱，在睡梦中失去力量死去，它们如沉睡了一般被移动到青年先前所处的那栋建筑，寝室之中堆叠起来。

    尸骸逐渐增多，他能够从同族人日渐减少的意识中感受到孤独与弥留之际的不甘。

    最终，他作为最后的族群留存者在寝室的最顶端衰弱而死，凝视着曾经闪亮，最终却空无一物的天穹。

    ——他是有名字的。青年意识到了这点并从记忆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