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齐粤第二天一早回的家，正撞上从里头出来的梁洛河。
先是愣了一霎，继而满脸兴奋地朝里屋跑去。谭柘的房间还沐浴在窗帘的阴影之下，人卷在被子里背朝着房门。
“柘柘！”齐粤跳上床，一脸暧昧的凑在谭柘耳边问道：“你俩又好上了？”
谭柘还沉浸在睡梦中，忽而被吵醒，没带好气，迷糊地用手往后拍了一把，道：“什么叫好上了，说话这么难听呢？”
齐粤“咯咯咯”直笑，倒是比两人都要开心，嘴上道：“真好。
其实谭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齐粤总是期待她和梁洛河重归旧好。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齐粤自言自语道：“那我继续住这儿是不是不合适啊？”
“哪儿有不方便啊，你就住吧。”谭柘明明仍有睡意，却被吵得清醒起来，问道：“你们也不总待这儿啊，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说起来，这群人不是没个正经职业，就是手底下雇人管着，自由散漫惯了。换了她，可不行。
齐粤腻在她背上，道：“柘柘，你也别上班了，同我们一道儿回北京去呗。洛河哥养你总不成问题。”
谭柘没好气地转过头来，道：“胡闹。”
她可没底气让梁洛河金屋藏娇，也没这个能耐。
“粤粤。”她突然出声道，“我下午约了医生，按上回说的，你要是不愿意去，也不碍事。”
齐粤翻起身来，道：“怎么不愿意，我就陪着你。”思忖了片刻问道，“洛河哥知道吗？”
谭柘摇了摇头，“我还不想让他看见我最不堪的一面。”
齐粤没再坚持。每对人有每对人的相处方式，谭柘需要的，可能只是背后的陪伴。
去医院的路上，每回都要途径万安桥。
这一次，她挽着齐粤，一步一步踏实地踏在青石板路面上。
“每次看医生，最让我得到力量的，并不是医生的诊断，或是拿到药片的那一刻，而是这儿。”
齐粤回头四处打量了一眼，用不解的眼神传达疑惑。
谭柘笑了笑，道：“这儿是去医院的必经之路，大部分病友都从这儿来，也从这儿回。我总能看到年迈的老人家步伐缓慢，移动艰难。或是一些面上、身上带着病态的年轻人。可他们都在努力的同生活对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幸运，又充满了干劲。”
齐粤恍然大悟，突然觉得万安桥之名来的祥和。
心理咨询属于私人诊断，沈彦林没有同意齐粤的一同参与，因此，齐粤候在了外头，留两人独自在室内。
沈彦林剪短了头发，较之前更为清爽，谭柘笑道：“打理得不错啊。”
他面上似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即展露一丝微笑，照常询问了几个问题，诸如：睡得怎么样？情绪是否平稳？有没有期待的事情？
不同的是，问题有了新的答案。
谭柘说：“不敢想得太远，但至少觉得，明天会是个有意思的日子。”
谭柘的诊疗单上，依旧有奥卡西平存在，一种稳定情绪的药物，原本轻松的神色里微微抹上一股失落，赧笑道：“我以为，已经可以不再依靠药物了，是我想得太多。”
沈彦林了解谭柘，她对自己严格，因此戒断药物的欲望极度强烈，解释道：“谭柘，放轻松，这只是一个过程，并不是对你的审判。”
谭柘摇摇头，道：“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理解。”
“还记得你进屋时说了什么吗？”沈彦林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理过发后见你，甚至，这次的变化极其细微，可你注意到了。这说明，你已经逐渐将注意力发散。”
谭柘听过这个理论，这种病的源头之一，是对自我的过分在意，当她将注意力分散在他人身上时，也意味着减少了对自己的关注。
“这是我一直极力鼓励你要走出去的原因之一，你的情绪并非极度失控，只是比常人更为敏感而已，你可以融入在群体之中，无需带着歉意生活。”
谭柘似懂非懂的听着，柔软安静的像一只小猫咪。
许久，她抬起头，坦诚交代道：“我恋爱了，对方，还是那一位。”
沈彦林思忖了片刻，回想着过去只言片语中曾提及过的剪影，问道：“梁先生？”
谭柘点头，随意皱了皱眉头道：“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我想，你一定是不建议我在此刻发生情感关系的。”
沈彦林冷静道：“的确，你现在不适合太过强烈的情感。不过，这只是出于我理性的判断，并非完全正确。情感关系就像是一把双面刃，伤害与治愈并存。而我的判断，只是尽量帮你规避掉所有可能的风险。”
“但这世上，没有任何绝对的事。”
她安静的听着。
等谭柘出来的时候，齐粤已经在外面无聊到打起了瞌睡，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才猛地从梦中弹起，假装精神道：“呀，你结束啦？”
谭柘翘起唇角，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齐粤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我刚在这儿查了好久的美食店，走吧，吃饭去。”
她选中的是一家西欧式复古风格店面，名字也起得很有民国味道，取了“碧桃”二字。这家店日日火爆，到了不接受预约的地步，只能提前几个小时来取票候着。
正巧的是，里边的服务生是齐粤本人的忠实粉丝，特意给她们开了个后门，留了桌风景极佳的窗边位置，还贴心的加送了一份提拉米苏。
谭柘笑眯眯的替二人合影，事了，打趣道：“这样的好事，日后可多叫我蹭一蹭。”
谭柘坐在窗前，同身后的景物融在一处儿，显得格外明媚。
饭吃到一半，跳出一条梁洛河的信息。
“在哪儿呢？”
谭柘回道：“西湖大道上，和齐粤吃饭。”
随即，对方传来一张图片，打开一看，满桌酒肉，饕餮盛宴，立即让人联想到那股声色犬马的气息。她知道，梁洛河也极为厌倦。
于是回道：“怎么不溜？”
“来接你？”
“粤粤怎么办？”
“我找程思骛带她。”
谭柘哭笑不得，顺手发了个定位过去。俩人像是在谋划一场犯罪，她有些心虚的抬眼看了眼看，对方正聊手机聊得热火朝天，嘴角翘得老高。
齐粤从手机里抬起头，随意瞥了眼，又低下头发起讯息，了然道：“怎么，想甩了我啊？”
谭柘无言。
“咳，没事儿。坏人姻缘的事，那是要下地狱的，再说了，你们俩交往，我举双手配合。”
谭柘愈加无言，本来丢下齐粤也不是她的意思，如今倒有点不仗义的意味。
好在，梁洛河和程思骛是前后脚到的。好在，齐粤真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吵着嚷着要程思骛陪她逛街去。
最后四个人一道儿，往湖滨去了。
午后气温和暖，阳光柔和的洒在大地上，透过香樟树的枝叶，投射出一块块如宝石般的剪影。
齐粤和程思骛停了车，直接上了商场。谭柘和梁洛河则一直漫步到西湖边，才停下观赏一番。湖边人声鼎沸，成群结队的在四周游走，充斥着年轻与活力，新潮与古典，融入在这般氛围里，浑身都是自在的。
谭柘曾幻想过无数次，和梁洛河手拉着手走在西湖边，像任何一对甜蜜的情侣一样互相依偎。于是，她紧紧牵住梁洛河的手。
湖边俊男靓女无数，纵是如此，两人走在其中，仍是光华璀璨，引人侧目。风轻轻拂过面颊，带着阳光的暖意，当下的每一刻都是惬意的。
她突然问道：“记得我们游故宫那天么，我走了没多久就走不动了，你还笑我跟个乡巴佬似的，非要往这地方挤。”
梁洛河轻笑了一声，道：“记得。”
“你就没有咱老北京的做派，非缠着闹着要去逛王府井，真到了见了那些个烤蚂蚱、考蚕蛹就吓得不行，拉着我直跑。”
“那可不害怕么，多恶心呀！”谭柘撇了撇嘴，“你不也不吃么。”
说来奇妙，谭柘在杭州土生土长了十几年，和梁洛河的记忆却全停留在北京城。或者说，所有和北京有关的记忆，也都和梁洛河有关。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样，机缘巧合的，落在了北京城里。
两人慢慢地踱在河边，沿着石板路一路走去。
梁洛河望着远处模糊如水墨晕染般的山峰道：“来了杭州，我这才觉出你几分品性，都与这处儿有关。”
“北京的道路直来直去，府邸摆设也直来直去，正如这北京人的性子一样儿，豪爽仗义。如今见了这青水墨山，河畔曲径，才觉出几分南方的弯绕来，同你每次吞吞吐吐的模样，如出一辙。”
谭柘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但自觉他说得有理，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纵使渴望远方，她也总对这处儿爱得深沉，那是所谓的故土之情。
她淡淡的笑了，如同春风送暖，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