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谭柘随着宋怀仁进了办公大楼，电梯停在了6楼。
“6楼以上都是台里各大节目的录制，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上去看看。”
谭柘低声“诶”了一声。
“6楼是国际新闻部，我看你外语能力不错，又在考虑留学，来这儿最合适。”
谭柘以前没做过国际新闻，心里没个底儿，推拒道：“主编，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外语落下好久了，过去也没接触过这一块儿，怕给大家添麻烦。”
宋怀仁倒不在意，道：“哪有人一来就上手的，谁还不是从个新手慢慢学过来的？小谭，你也别太谦虚了，我看你能行。”
谭柘还是不放心，心里正编排着理由。
一旁的“小林”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谭柘，你准行的，过去咱们班里你可是头一名。有什么不熟悉的，尽管来问我。”说着拍了拍谭柘的后背。
两人都这样说了，谭柘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进办公区，众人看见他们来，都抬起头来笑嘻嘻招呼道：“主编早！林姐早！”又看了眼陌生的谭柘，不知如何下口，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谭柘礼貌地回应着众人的注视，略带着拘谨道：“大家好，我叫谭柘。”
宋怀仁补充道：“以后这段日子，小谭就跟着我们一起奋斗了，大家有余力的，多照顾照顾，咱们这行本来就不是个埋头单干的职业，多交流，才能有更好的点子。”
众人都热情地应了声。
走廊尽头的玻璃房里探出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孔来，用手比划着放在耳朵旁，做着口语，宋怀仁会意，对面前两人道：“我有点紧急工作需要处理，小林，谭柘就交给你了，你带她上工位去。”说完，朝走廊那头去了。
“小林”热切地招呼谭柘，“来，这边儿。”边走边说道：“早听说要来个姑娘做实习，我们都以为又来个大学生，手把手教的那种，早都叫苦连天了。谭柘，真没想到，来得会是你。”
谭柘突如其来的问了句：“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方才，听手底下的人叫她作林姐。虽然两个人是同岁，但在职场上，谭柘是新人，她是老手，以同辈称呼又不大合适。再加上，谭柘也不好坦言，自己还没想起她的名字……
“小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满肚子疑问，但也没急于寻求答案，道：“就叫“嘉敏”吧，我们俩之间就不分那些姐不姐的了。再说了，你那声‘姐’，我未必担得起。”
谭柘尴尬地笑了笑，按着她的提议叫了声：“嘉敏。”
林嘉敏带她走到了一处儿隐私性极佳的位置，道：“你就坐这儿吧。”桌面上收拾得干净，省了谭柘一番功夫。“咱们这工作你也知道，平时在工位上的日子也少，你就随便坐坐吧。”
又给她指了指身边几位同事，“这是小王、小郑、小赵。”分别是两个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的阳光大男孩儿，和一个清秀的姑娘，都热切地同她打招呼道：“你好。”随便吩咐了些事项，林嘉敏就离开，忙自个儿的工作去了。
一旁的大男孩小王凑近来，问道：“谭……柘？你看着不像刚毕业的样子，你哪年的啊？”
谭柘笑了笑，报出两个数字。
三个人一听，倒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小郑活泼，忙调侃了句：“哟，原来是谭柘姐！咱们乱了辈分了。”
新闻这行极看重辈分，谭柘白白仗着年纪赚了个便宜，自个儿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小郑又问道：“谭柘姐，你名儿是哪两个字啊？”
“谭是‘天方夜谭’的谭，柘是木字旁加个石，‘桑柘’的柘。”
小赵笑了，问道：“谭柘姐，你同北京那潭柘寺有啥关系不？”
这个问题，在很多年前，有个人也曾问过。
那时，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问话的语气趾高气扬，气得谭柘在心里翻了三个白眼。
她假装听不见的模样，大声张扬地反问：“您说什么寺？”
那头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嗤”的一声笑了。
怎么哪哪儿都离不开他的影子？
谭柘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关系。是我外婆取的，她从来都没去过北京，更不知道潭柘寺。”
“‘柘’是一种非常贵重的木料，她大概是希望我珍贵，才取的这名字。”
谭柘说这话时，神色里是带了几分落寞的。
三个大孩子都识趣地伸回了头，不再发问了。
……
谭柘这组的组长名叫王晋辉，是个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老王。组里一老一小俩王，倒跟对活宝似的。
中午谭柘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她们组的那几个孩子都没在工位上，倒正巧遇着出任务回来的老王，嘴角边一圈青黑，是新长出的胡茬子，还来不及收拾干净，眼睛也熬得通红。
谭柘端正地喊了声：“组长。”
老王没把她当回事儿，淡淡的“嗯”了一声，径直把身上背旧了的黑色双肩包扔在桌上，拿着保温杯接水去了。
谭柘一时有些不自在。一上午时间，身边的同事都忙得焦头烂额，而她因为主管上司不在，没人给分配任务，在人群中闲的有些刺眼。最后只好向小赵要了几篇新闻来，自个儿坐着翻译了一上午，权当练语感了。
不一会儿了，王晋辉接水回来了，随便吹了几口就喝上了，还连带着发出几声老大爷般的吸水声。
谭柘问道：“王组长，我这边儿有什么任务分配吗？”
王晋辉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的，道：“这年头找活做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行啊，我手头上这个给你，你敢接么？”
谭柘就这脾气，从来也不问是什么，直截了当地答了句：“敢。”
老王笑了，说不清是赞赏还是嘲笑，道：“行，那我就回去了，瞧我这邋遢模样，可得收拾收拾。后面就交给你了，资料全在我桌上，自己找吧。”
直到电梯上到六楼那“叮”的一声响起，老王的背影完完全全消失在那两扇银色金属门后，谭柘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
什么内容？什么方向？当事方？
谭柘啊谭柘，你都知道些什么就敢应下。她不禁在心里腹诽起自己。
摸索到王晋辉办公桌前，按时间排序找出最新跟进的事件，翻开：“us-chinatradewar”、“fund”、“riskasses□□ent”……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单词赫然映入眼帘——国际财经新闻，正是谭柘从未触及过的领域，甚至说，陌生到有些茫然。
专业词语还能靠翻译，可要解释这里头的门道儿，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清的。
她朝四周望了望，早上还算是满满当当的办公室霎时空了大半儿，仅存的几位不是埋头在厚厚的资料堆里，就是快把眼镜贴在屏幕上那种，显然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谭柘悄悄摸出手机，沈彦林？他工作时间从不接私人电话。齐粤？想起那副模样就无法和枯燥的财经联系在一块儿。
她想起上回齐粤用程思骛手机打来的那个号码，仍静静地躺在电话栏里的最底层。
下意识拨了过去，电话“嘟，嘟，嘟”响了三声，谭柘突然没了勇气，正要按断，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男子音：“谭柘？”
她硬着头皮回答道：“思骛哥。”
“难得啊，还知道主动给我打电话？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谭柘鼻子有些酸，一定是出于对自己莽撞的后悔，她对自己解释道。
“说吧，什么事儿啊？”
谭柘支支吾吾扯进了话题：“思骛哥，你身边有没有搞风投的朋友？我有几支基金想找人帮忙分析分析。”
“行啊谭柘，几年没见出息了，都玩上基金了？”
“不是，不是我玩。”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我做新闻呢，财经这块儿以前没接触过，想找人帮忙讲讲，我好理个思路出来。”
程思骛爽快道：“这事儿好办，陆铭那小子天天不务正业，仗着他老子有点儿家底，净研究赚快钱，你找他就行。”
谭柘认识陆铭，但总觉得，印象里的他总是副轻飘飘的模样，极不稳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讲出些东西来。
而且，陆铭极敬重梁洛河，当年两人不欢而散后，陆铭对她也没留什么情面。
程思骛大概是觉出了她的犹豫，安慰道：“你别怕，我去同他说，总能给我留几分面子。”
……
晚上，延安路447号，杭州饭店。
谭柘照程思骛说的，准时到了门口。
这群人说来也俗，好不容易来趟杭州，真赖在这西湖边不挪窝。
谭柘向门口的服务生报了串数字，那人立即意会，迎着她朝里头去了。包间里灯光晦暗不明，几群人分成团儿聚在几处。摆上麻将的一块儿，唱歌的一处儿，桌球的一团儿……各玩各的，不知疲倦，一下把这座古典传统的南方清净处儿拢上了京城那股子繁华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