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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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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费了老大的劲儿,上下来回跑了足足三趟儿,才算是把这些个箱子全都搬上了楼。

    谭柘瘫在门口,对齐粤道:“你这都装了些什么啊,真沉。不知道平时你一个人怎么搬得了。”

    齐粤一脸委屈,还是那句解释:“工作嘛……”

    果不其然,几个箱子打开,全是清一色的化妆品、衣服、相机、支架……谭柘一脸无奈道:“你倒真是敬业。”

    屋子不大,被几个箱子一堆,更显得局促。

    “屋里头没什么地方了,东西恐怕用不着收拾出来,没地儿搁。”

    担心委屈了齐粤,又补了一句道:“要是住不惯,我给你外头找个地方,你看国宾馆行么?”

    齐粤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思骛哥他们就住那儿呢。”

    谭柘还真不知道。那天只当是梁洛河随口一提。

    “是不是觉得特不符合他们的品味?”齐粤调笑道:“这是政府招商的项目,为了讨好他们,这一行都是特意安排的。这块儿地皮特贵,没人能轻易接上手,可稀罕他们呢。我倒是觉得,真懂他们的人一定给找个私人山庄玩儿。现在这模样,整个就一附庸风雅。”

    谭柘笑了,道:“许久不见,嘴上也会掉书袋了。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京里头多无趣啊。”

    一边腻歪的往上凑来,抱住谭柘,用甜腻腻的嗓音说道:“柘柘,你这儿挺好的,特温馨,特有家的味道,我就待这儿了。”

    谭柘宠溺地笑了,道:“正好还一间空屋子,你住那儿。”

    其实齐粤比谭柘小三岁,按道理,也该叫她一声“谭柘姐”。偏缘分这样妙,有些人相处起来,总能让人忽视掉年龄的差距。

    安顿好了齐粤,谭柘一人溜进书房里头沉思起来。笔记本界面上是一封打开的邮件,来自林文苑,大意是表达:谭柘空闲了太久,对于申请有些不利,如果她近期有空,可以做些实习填充背景,还附带了一份省直属电台的offer。

    一桩桩一件件来得太快,像一阵潮水拍打着谭柘,逼着她往前走,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谭柘极度怀疑,这才是沈彦林真正的目的——用一种强行的方式推她走出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七八声,对面才有了应答。

    “喂。”是沈彦林醇厚而又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些惺忪的的语调。

    谭柘意识到:“今天你休息?午睡?”

    沈彦林简短的“嗯”了一声,作为对上述两个问题的回复。

    谭柘有些嘲笑自己似的笑了:“也是,你工作的时候怎么有空接电话。扰你午觉了,抱歉。”

    沈彦林比刚才要清醒许多,谭柘通过听筒听到一些“窸窣”声音,应该是他起身的动静。然后是,玻璃杯撞击大理石台面,水进入杯中的声音。

    沈彦林喝了口水,回复到以往温和耐心的模样,问道:“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谭柘语调缓慢,用一种极其拖沓的方式叙述,扯了许久,直到对方露出笑声来:“谭柘,你每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定会说许多无关紧要的事。说吧,到底怎么了。”

    谭柘这回老实道:“你上次的提议,我有在尝试。”

    “然后,结果怎么样了?”

    “收到了一份实习邀请,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沈彦林一定又挪动了位置,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传来:“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谭柘也在问自己,她曾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往往人在犹豫的时候,心底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她可能仍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谭柘,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你身上发生的种种事,并不是由你的错误造成的,你不需要把它们归咎到自己身上。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你会承受不住。”

    “猜猜,我手上现在拿着什么?”沈彦林难得用一种调皮的语气调笑到。

    谭柘猜不出。

    “《国家地理杂志》。有一回你提过,说你刚毕业时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旅行,就是为这份杂志撰稿。”沈彦林手上翻开杂志,停在专属于谭柘的那一页。“我特意去书店找了这一期来,你的记性真的不错,期刊号记得清清楚楚,就算过去了许久也能轻易找到。”

    谭柘哭笑不得,她从未想过沈彦林会把她的话当真,道:“那是我写的东西,能不记清楚吗?”

    “写得确实不错。”沈彦林鼓励道,“看完我都想去呼伦贝尔大草原一回了。”

    谭柘似乎很是放松,居然开起玩笑来:“能被浙大临床心理学博士夸奖,我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电话里的语气又正经起来:“谭柘,去试试吧,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还有我在。”

    沈彦林的话如同一条温暖的毛呢围巾,包裹在谭柘冰凉的肩颈上,逐渐回升温度,周身流淌着一种柔软的安全感。

    她应下来:“好。”

    谭柘出房门时,粤粤早换了身彩色的家居服,头发一道儿扎在头顶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包大开的原味薯片,见她出来,笑嘻嘻道:“来啊,一起看电视啊。”

    谭柘不看电视,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原本沉寂的屋子里一下子有了人气。像是被那股温暖吸引,不自觉地走到粤粤身边坐下,光是静静地坐着,就很满足。

    “你刚刚在里头跟谁打电话呢?”齐粤追问道。

    齐粤恐怕还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她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介绍沈彦林,怔愣在原地。

    齐粤只当是她心虚,道:“该不会是有新欢了吧?”又自顾自道,“这回我还站洛河哥一票,我就觉得你俩配,别人都不行。”

    谭柘一脸无奈,撑着道:“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让他听到了可不得说我呢。”

    “柘柘,其实洛河哥心里都明白,他从来都没放下过你。他就是嘴硬,没法儿面对自己,也没法儿原谅自己。”粤粤面上有些怜惜,“你不在这几年里,每年你生日的时候,他都会消失不见。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巧合。后来才知道,他每年都一个人躲在‘星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柘柘,你说他心里要是没你,犯得上吗?”

    “星愿”是谭柘和梁洛河第一次有交集的地方,一家平平无奇的情调西餐厅,极其不像他会出现的地方。而她也是巧合之下,被同学撺掇着一道儿出来吃了个饭,偏生就遇上了。

    那时,她不解风情,他桃花缠身,俩人都好不到哪儿去。

    说来也损,梁洛河为了哄女人,订的花上写了“致最美丽的女士”。服务生接了摸不着头脑,往四周一瞧,可不就是谭柘最亮眼,愣是把花给了人家。

    后来这件事,一直被谭柘拿来做调侃的笑柄。

    时间都过去这样久了。

    晚上,谭柘和齐粤都懒得做饭,叫了外卖窝在客厅里吃,边吃边配着部古早电视剧,谭柘兴致缺缺,齐粤却格外投入,忍不住得用纸巾擦着眼泪。

    吃着吃着,还不忘投入地骂一句:“果然男人都没什么好东西!”

    谭柘从侧边望着她,像打量什么陌生生物一样。对于她而言,齐粤的迷人,在于和她的截然不同。正如,她从不会投入在一部电视剧里。

    齐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舒服地摸了摸肚子,“好饱。”

    “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用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凝视着谭柘。

    她摇了摇头,“晚上我要准备点资料。”

    齐粤嘟起双唇,不满道:“那好吧。”自个儿起身随意动了动,“那你这儿有消食片不?我一吃多就难受。”

    谭柘点点头,用手指了指电视机旁的柜子,“那儿。”自顾自起身收拾了桌面上的残羹,仔细的将食物分在一处儿,剩下的食盒儿分在另一处儿,下楼丢垃圾去。

    外头天色暗得快,黑幕已经包裹了大半块儿天空,挽上浓重的抹不开的色彩。

    上楼的时候,齐粤已经回到了房间里,屋子里又恢复到以往的寂静。她也觉得疲累,仍强撑着进了书房,翻看一些过去的专业知识。

    这屋是老房子,隔音倒是一般,安静得久了总能听见些外头的响声,谭柘隐约觉得齐粤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哭声,却又不能确认。走到房门口才觉得清晰了些,她敲了敲房门,朝里头道:“粤粤,你没事儿吧?”

    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又间或止息,又会有抑制不住地再次爆发,许久,房门才从里头打开,露出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的齐粤。

    谭柘关切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儿了?”

    齐粤手心攥得紧紧的,慢慢儿的从下边儿抬起,手里头露出一板药片儿来。谭柘认得,那是她的帕罗西汀。

    齐粤又有些遏制不住的爆发,抽泣着道:“你那柜子里头好多药片儿,我好奇,拿了板自己查查。怎么能是抗抑郁的药呢?柘柘,你这几年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谭柘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没法儿说这不是自己的,也没法儿说自己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地判断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

    最后,只能发出一句微弱的甚至是带着些哀伤的恳求,道:“粤粤,你先别同旁人说,好么?”

    齐粤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谭柘!我都查过了,帕罗西汀是中度甚至是重度抑郁患者才会服用的药物,你还想瞒他们到什么时候?”又有些自责道:“明明是你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竟然才……”

    “不是的,粤粤。你不需要自责,是我自己不想说出来的。”谭柘解释道,“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再给我些时间,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谭柘的语气越来越激动,逐渐濒临失控,“我没有问题的,没有的,我一定会好好儿的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说到最后,她已经痛苦地蹲下身去了,双手紧紧地捂在脑袋上,或许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齐粤第一次在某一刻中觉得,自己的出现不知是对是错。面对面前的场景,她开始犹疑,自己带来的究竟是快乐,还是压力。面前的谭柘,不是她认识的谭柘,她的心在滴血。骄傲的谭柘,璀璨的谭柘,优秀的谭柘,抑或是现在面前的,脆弱的谭柘……

    齐粤蹲下身去,用温暖的怀抱环住谭柘,以一种极度轻柔的语气安抚道:“别怕,柘柘,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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