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始交汇
赫依族的基地装修风格大多古朴,实木建筑居多。其中夹杂着几座岩石建筑,庞大宏伟。
守在巨大庙堂前,花小医师蹲在门口边抠泥土。
刚好撞上他们在开会,无聊起来,干脆研究刚刚钻出来不久的新植株。
大堂处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近门口,领头的人伟岸高大,一个藏在宽大的长袍里的老者紧跟其后。
“花熠,你守在这儿干嘛?”
最后从大堂中出来的人看到他,出声问道。
闻言,沉浸在新花草的花熠小跑到众人面前:“族长好,卓尔先生好。少主醒啦。”
“宣儿醒了?太好了。”为首那人遮不住脸上的喜色,他连忙往后一拱手,“各位,今日会议中提到的事情希望大家再考虑考虑,有什么建议可以畅言,我先失陪了。”
花熠把手上一株紫色的草递给旁边的路人:“我刚挖起来的,麻烦您帮我种在神殿旁边,就那个坑,今晚我回来找啊。”
他再拍拍手上的泥,拢了拢自己因为下蹲弄乱的医师袍,迈开步子跟上族长健步如飞的速度。
唐宣的住所是一整棵苍树,将近百米高,枝干粗壮,出入难度较大。
平时只有唐宣和他那堆千奇百怪的东西,顺便充当花医师的药材库。
刚冒出嫩叶的枝桠已经伸出窗外沐浴阳光。
新长出来的小叶子很坚韧地抓着枝干部分,随唐宣脚尖一点一点摇摇晃晃。
几只班纳尔树雀在巨大的树冠上蹦跶嬉闹,转眼间飞到树干下。这些充斥着丰沛生命力的小精灵一般的生物总是很惹人注意。
唐宣的目光跟随着树雀们的轻巧的身影,一直追随到地面上。
直到看到离树干不远处的少年,与他的目光相遇。
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星星点点落满在树下的少年身上,他年龄与自己相仿,眉眼间多了几分冷峻和孤傲。
唐宣瞧着这样的加缪洛有点陌生,不禁多看几眼。
“少主,你听到了吗?”
“啊?”唐宣没有收回目光,“你继续,你们把我俩抬回来之后呢?”
“我们?你俩?”木雨雨顾自嘟囔几句,“我们平时很少上哈斯神山,先生和花小医师在山脚下,看到你们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出来。”
“发现我们的是先生和花医师?”唐宣较少的记忆里,那位老先生是一个随和但是神秘的存在。
唐宣只是一转头和木雨雨说句话的功夫,那个少年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是啊,当时空间场和能量一团糟,连唐夫人都没有办法,我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好他们刚好在山上呢。”
“那你们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对啊,我们还想等你醒了以后问问呢。”
唐宣感觉身后一阵轻微的气息浮动,对方还没有完全在树干上站稳,他的鼻尖几乎要贴近对方的唇。
那个少年半蹲在树干上,离他只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左手手掌覆上唐宣的右手。
他的左手手臂上跟唐宣一样缠满了绷带,唐宣现在都觉得疼,刚才这位缠得比他还多的人直接飞檐走壁。
他依稀看得出对方在做一个“不要说”的嘴型。
连种族都不一样的人,当指尖相触时,空间场与能量场为之暴动。
两人的皮肤破裂开来,鲜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上绕成两股细流,在半空中纠缠、融合、散开,再重新回到身上。
紫蓝色的流光与金黄色的翎羽交织,爆发开的巨大能量震得哈斯神山上禽鸟齐鸣,百兽共嚎。
原本毫发无伤的唐宣最后拖着奄奄一息的加缪洛,一起吊着半条命爬到半山腰,跌倒在橙红色的落日朝霞的照映下。
“遗憾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宣朝加缪洛笑了笑。
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做得这么自然。
“啊?我们还很好奇呢。少主你那么强,能让你伤得那么重,肯定是很厉害的东西。”
“那个少年呢?他什么来历?”唐宣对上那双金黄色眼瞳。
灿烂的阳光从侧面照射过来,纯净剔透的琥珀色被荒远的孤独蒙上一层阴翳。
唐宣真切地体会到这种情感,通过两人不久前才融合的血脉。
借由这副情感正常的身体,唐宣好像第一次体会到恣意和挑衅这般情感。
像个真正的,正常的人族。
“那个少年很神秘,我也是连夜翻遍我母亲的藏书馆才找到关于他身上一点点信息。”
意料之中,木雨雨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没有特意训练,唐宣不指望她能有多大收获。
“辛苦你了,他是谁?”唐宣的食指不安分地在对方手心挠动。
他很明显感到,覆在上面温热的手掌变得更烫了些。
“说起这个,我在母亲准备晚餐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看了一眼,好像是天麒族的少爷呢。”
木雨雨活泼跳脱,语调也一波三折。
唐宣逆着光看加缪洛的轮廓,一时分神,听到有几个人往这边赶。
“你要不要先藏起来?我父亲他们过来了。”
唐宣不介意和他在这儿四目相望,尤其对方长得那么养眼。
加缪洛那时毕竟只有十几岁,藏不好眼底的慌张,还故作镇定。
重伤初愈,扶着树干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轻微发颤。
“看来不想藏。”唐宣看到加缪洛微微发抖的手,还有他手上一块菱形的疤痕,随青筋一并凸显出来,“你还没有恢复好,先进来吧。”
木雨雨终于察觉到自家少主可能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少主你在问我吗?我没有不想啊,我一直都很好奇我母亲的查阅资料的能力。”她仰起头,视线被一簇枝叶挡住,只能看到唐宣的半侧身影。
“什么想不想的?”声音温和但威严庄重,从她身后传来。
“族长?”木雨雨猛地回头,一头长发甩得飞快,“没什么,我问少主想不想出去玩呢。”
“丫头,稳重点,别一惊一乍的,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族长连日操劳族内事务,最近他的独子又出了性命攸关的大事,愁的连白头发都冒出来几根。
“对,你想不想?出去玩?”唐宣一把勾住还半蹲在树干上的人,直接把他半搂进屋内。
半蹲着不好发力,再加上他刚才动作过大,伤口和内脏剧烈发痛,只能任唐宣摆布。
众人已经顺着木梯上到第二层。
唐夫人尤其心急,知道唐宣醒了以后,提前安排好时空任务的行程,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宣儿,你好些没有?”
唐夫人娴慧文雅,就算是心急也不失风韵。
不过看到自家孩子房间里有其他人,总归有些诧异:“这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花熠赶紧挤到前面去:“你什么时候醒了?怎么乱跑,伤口随时会裂开的,我先检查一下。”
“时间差不多,他想来看看我。”唐宣揽住加缪洛的腰,顺着动作把他在一个小树桩做的椅子上。
进来的一行人中,那个穿着长袍的老者最后才爬上来,愤怒地朝两人吼道:“你们身体状况还那么差,简直是胡来!”
“那确实,你感觉还好吗?”唐宣往后瞟了一眼罕见地发火的老先生,转过去轻声问加缪洛。
这件长袍,观星者应该并不需要统一服饰吧。
唐宣在心里暗自思忖。
“卓尔先生,你先别生气,他们应该有分寸,对吧?”
花熠朝唐宣递了个眼神。
唐宣成功对接信号:“对!我感觉挺好了,没什么事了。”
“你们别乱动了,乖乖的,快躺下。”唐夫人双手牵着两个少年往床边引。
“母亲,我真没事儿了。”唐宣看到加缪洛紧锁的眉头,“来,加缪洛,你先躺下,让花医师看看。”
唐夫人的手心,好温暖。加缪洛无端联想,自己从小就没有被父母像这样牵过手。
卓尔先生还在愤愤然道:“你们还是太胡来了,生了这么场重病还这么折腾!”
唐宣听到“重病”二字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卓尔先生不仅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声音,而且表情管理也不过关。
这么明显的僵硬与躲闪被唐宣捕捉得一清二楚。
这位先生,好像并不像记忆中那么良善。
“说起这个,父亲,他和我关系密切,不如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省的折腾。”
唐天瑞闻言,思索片刻,问道:“加缪洛,是这名字,对吗?孩子,你愿意吗?”
加缪洛看着唐宣满怀期待的目光,还有在一旁关怀地望着两人的唐夫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现在看来,两人走得近点没什么大碍,至少空间场平静安稳。
“那好吧。你们现在有伤在身,先住在地面上,等伤好以后再说搬上去的事情。”
入夜,赫伊族的人们向来全年无休。
有人在清晨的鸟鸣中把自己关在小黑屋沉入安睡,也有人在黄昏时刻睁开惺忪的睡眼,开启一个又一个法阵。
全凭个人喜好,不存在熬夜的说法。
以前在基地的时候,唐宣大脑记忆区凌乱,会跑到礁石上听着和缓的潮声平复焦躁的心情。
星光洒落大树,唐宣枕着自己还算健全的手臂,凝神专注。
唐宣在基地也经常仰望星空,那里通常都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繁星璀璨,没有相随的行星,只有整片闪亮的星空,不远处,也有阵阵涛声。
他只见过控制室里的操纵面板会组成这样闪烁的景象,但与星空相比,控制面板显然少了许多浩瀚静谧的美感。
“你到底想要什么?”看来睡不着的不止唐宣一个,离唐宣不远处,加缪洛躺在黑暗里,声音低沉。
“我不想要什么,只想和你好好相处,顺便找一下藏在我们身上的秘密。”
可是没有必要住在一起。
唐宣不留时间,紧跟着反问道:“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明明素不相识,却不排斥对方的基因。”
对方沉默良久。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唐宣一愣,翻身下床,用个人终端控制装着小石头人的桌子移过来,桌脚几点光在黑暗中尤其明显。
他小声问道:“为什么我会知道?我们没有改过名字吗?”
小石头人不需要睡眠,它从休眠中被揪醒,清醒得很:“没有,况且幻影会根据您目前的记忆对应相应的人物,所以这并不奇怪。”
“这是什么?”
加缪洛的床位离唐宣不远,而唐宣也没想隐瞒。
“没什么,帮别人照顾的小宠物。还是说回你,要不要,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浑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
唐宣的口吻温和,无丝毫强迫对方说出经历的意思。
对方回之以警惕的眼神,紧闭口唇。
一句无声的“不要”在两人心中回荡。
唐宣不喜欢像加缪洛那样曲折回转:“确实,抛开昏迷的半个月不谈,我们只认识了一个下午。”
“但是,我希望我心甘情愿给出的一半骨血能换回一份真心,完全的信任,只有你我两人。”
唐宣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和过,借助自己曾经丰沛情感的身体,安慰着一个着警惕过去的少年。
“我,我是从家族里跑出来的,因为身上异常的反应。”沉默了许久,就像空气都要凝固了一样,加缪洛才愿意透露只言片语,“家族最近遇上麻烦事了,我不能再给族人添麻烦。”
这个时候的加缪洛还没有那么多要守护的深重的秘密,好说话多了。
“异常?比如突然会蹦出来的怪物?或者总是对不齐的视野,还有别人没办法看到和听到的东西。”
唐宣再次躺到星光照亮的区域里,想起那些分不清面目的怪物,随口回答。
“你怎么知道?”黑暗会放大许多东西,比如说话的人颤抖的声音。
唐宣听到有人下床走动的声音。
两人离得不远,过了一会儿,加缪洛也走进了星光之中。
他的五官要更立体些,被皎洁的星光侧扫过来,更像一位误落凡尘的神明。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谁叫你劳心费力地接我回去又什么都不肯说,整天跟我玩猜谜。
“这些,我都经历过,很孤独无助,对吧。”
加缪洛很想摇头,因为他的血脉不允许他生出懦弱的想法,可是
他在如墨般漆黑的夜里,无力地点了点头。
神刚开始也是肉体凡胎,不过弱小的人类强行赋予他们相关能力。这只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并无对错。
天麒族很不幸被强行赋予战无不胜这样的能力。但幸运的是,塞拉星上绝大多数人信仰薄弱。
以前唐宣没有任何记忆,在只有训练和战斗的基地,也不会觉得突如其来的怪物会打破他的生活的节奏。
他只是模糊地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没人和他一样,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
没想到还真有。
不过时间不太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