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体验
洞口较小，只容得下一人进入。加缪洛率先跳下去，唐宣随后紧跟着往下跳。
下面的环境全黑，不见一丝光，甚至连最基础照明设施都没有。
加缪洛摸出两盏照明灯，递一盏给唐宣：“给，这里还是入口，我们要往前走走。”
两侧的墙壁潮湿发霉，暴虐的气息溢满整个空间，只有前面有一线很微弱的温柔的气息。
唐宣闭上眼细细感受，举起照明灯往前面晃了晃示意：“嗯，不是很远，有东西隔着。”
唐宣说完就要往前走，加缪洛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后拉。
“我先来吧，你集中注意，负责建立联系就行了。”
“注意安全。”
团队合作最讲究各司其职，唐宣现在适合感应者的身份。
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执行同星系任务，唐宣的资历低，能力强，探路这种危险而低级的工作都由他负责。
外来者的进入引起轻微震动，黑乎乎的，极脆弱的墙壁脱落下一些碎泥和砖块。
漆黑一片的地下通道里，一圈圈獠牙中间的黑洞融入黑暗里，几根巨大的尖刺从老旧的墙壁里抽离。
唐宣转换成加缪洛视角，隐藏在阴影里的庞然大物的蠕动看得清清楚楚。
加缪洛左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电子屏幕，怪物的各项数据分条逐项列开。
这个怪物血不是一般的厚，弱点只在巨大的口腔中。
獠牙则会增加集中弱点难度。
加缪洛手指在热兵器上敲了几下，转而夹出几颗浓缩性炸药，沿着泥泞潮湿的通道大步走。
见来人不设防备，怪物有限的智商错判自己隐藏的很好。
它张牙舞爪朝加缪洛扑去，尖细的肢体深深地扎进软化的墙体里，稳固又安静。
加缪洛独自走向黑暗，照明灯的光描摹他的身影轮廓，孤绝又坚毅。
眼前的情景和零星或成片的记忆重合，唐宣的呼吸倏然变得沉重而艰难，胸口疼的就像有刀子在不断割刺。
“不要！”唐宣知道加缪洛要做什么，记忆和眼前的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
他按捺不住心慌和烦躁，一个箭步往前，迅速地削断一根偷偷刺向加缪洛后脑勺的尖腿，把他往回拉。
那尖腿横飞出去，刺穿覆在上层的松软苔藓，深深嵌入一旁青石墙壁上。
无痛感的怪物舍不得嘴前这块美味，挣扎着往前，恰好移动到最合适的位置。
加缪洛抓紧时机，把爆破器扔进它狰狞的大嘴里。
他往后转身，把唐宣往怀里一捞，躲闪在转角处。
丢进去的小球并没有引起怪物的注意，它还想往前面继续爬，吞进去的炸药迫不及待地在它腹中炸开。
狭窄的通道质量检测肯定过关，撑住没塌。
加缪洛赶紧查看唐宣的状态，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慌乱和紧张：“阿宣！还好吗？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回答我！”
“嗯，我，看到你，一个人，走进黑暗里。然后，我，我找不到你了。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唐宣眼睛紧闭，深陷在回忆里，喃喃自语地自说自话。
加缪洛把唐宣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眼里满满的心疼和眷恋：“不，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守着你。别怕，别怕。”
唐宣伏在加缪洛的肩上，大口大口吞着于他而言太过刺激的空气，此时他已无暇顾及这些。
所幸混乱的记忆没持续多久，加缪洛轻抚唐宣的头发，侧着脸不断亲昵地蹭着唐宣。
熟悉的温暖和亲密感萦绕周侧，唐宣的呼吸才开始慢慢安稳下来。
他有点不确定刚才发生的事，略微迟疑地问：“我刚才，失控了？”
加缪洛还不愿松开唐宣，附在唐宣耳边，轻声安抚道：“不算失控，从进来到现在，许多记忆无意识地苏醒，里面的东西肯定对你起作用了。”
“你们以前真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唐宣从来都是执行人，不会过问任务外的内容。
这次实在是无法置身事外。
“无人境与亥月诸相关的情报很少，虽然我知道这是圣地，但是它早就封闭自己，我没办法知道更多。”
加缪洛踢开碎成糊状物的怪物肉开路，继续补充：“里面的东西有选择性，我感应不到。以前也只是听族长提过几句。圣地本来是族人感应外星系的地方，我就想会不会只有非本星系人才能感应。”
的确，怀璧其罪，没有种族会天天把自家圣地挂在嘴边，还大张旗鼓地宣扬有宝贝在。
后来赫依族一夜之间覆灭，与之相关的信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宣低头瞥了一眼淌着黑色尸水的残肢，想起它从墙壁里忽然蹦出来的模样。
他总算找到自己在骞达尔基地，时空重叠还有黎逃跑时融进墙壁里的熟悉感时从哪来的了。
原来一醒来，他就已经和塞拉星联系上了。
一种不出意外，果然如此，但是恍然大悟的感觉涌上心头。
唐宣把粒子枪收回空间，继续往湿漉漉的隧道中深入。
“基地每年都有优秀毕业生，如果亥月诸上的东西一定要外星系人才能感应，为什么之前的人都没有成功？我却可以感应到，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加缪洛没有马上回答，两人已经深入到一定程度，他凝望着黝黑的空间。
前方的路弥漫着一阵浓浓的黑雾，灯光穿透力不强，算是真正进入睁眼瞎的区域了。
黑雾还隐约有几截白骨在游动的时候不小心戳出来，又被黑雾吞回去。
此路暂时不通，通话继续。
“是的，他们失败了。我才意识到。圣地就算已经被战火吞没，它也保持着它的尊严。”
加缪洛的语气中很少见地带着敬重与虔诚。
“你是赫伊族的长子，自从你你失踪，哈斯神山被毁了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办法安息了，开始无定形地飘荡。”
唐宣只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加缪洛就像倒豆子一样全给他说了出来。
还有几颗豆子卡在时空缝隙里，就算掉不下来，等什么时候，唐宣也得给扣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唐宣指向眼前不停流转的黑雾。
“筛选网，不属于赫依族的生物进去只能重新看一遍自己的回忆。只有赫依族的族长，才能调动记忆载体。”
加缪洛很专心负责地扮演解谜人的角色，有问必答。
“那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暂时没有办法。”加缪洛手腕上的分析器屏幕疯狂跳动几下后彻底变雪花屏。
高科技遇上古遗迹，这局古遗迹更胜一筹。
唐宣见现在还拿这团雾没办法，干脆停下脚步，仔细捋顺自己的身世。
“所以说，我以前是一个擅于时空方面技艺的种族的族长长子。在此之前，你因为意外，身受重伤，被我救下，还得了我一半的骨血。”
“嗯。”加缪洛看起来很委屈，声音低沉。
“然后又因为一场意外，你我流离失所，分隔两地。我还被人抓去做实验，失忆了。”
“对。”加缪罗看起来更委屈了。
特别是说到“实验”二字，声音简直是淬了冰一样冷。
但鉴于每次唐宣都用疑问句语气来讲陈述句，他又不得不回应以证实。
“所以我被调来塞拉星查希克曼其实是回来找回忆？”
“那倒不全是，调查希克曼是真的任务。找回你的记忆也很重要。”
过去要真只有这么点事儿，加缪洛肯定不会瞒这么久，重点应该是在发生的意外里。
谁造成的意外，甚至对现在还有影响。
唐宣综合了一下现有线索，趁着脑子里的画面清晰，思路顺畅，打算往深里说。
“那是希克曼对我们动的手吗？”
“不止，但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仿佛感应到了血脉的相近，那片浓浓的黑雾依稀有星星点点的白光出来，一点点包裹唐宣和加缪洛，把两人往浓雾中心送。
看着从游荡着白骨和未知物体的黑体中跑出来的白光，唐宣犹豫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加缪洛反而往小白光的方向走多了几步：“族长，也就是你的父亲，曾经和我们说圣地里有赫依族的整个记忆。”
小白光也不着急，轻飘飘慢悠悠地把加缪洛围好后，在原地浮着，还留着一个小豁口，等唐宣走进白圈里。
浓雾中心里，包裹着两人的大光团外，小白光聚聚散散，凝聚成型。
一会儿变成两个小人互相嬉戏打闹，又有变成好几个小人围着中心一簇小白光跳舞的、或者变成一堆小人在围着一座大拱桥顶礼膜拜。
黑色的幕布上，白色的光影演播着一出出戏剧，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祭祀典礼，
加缪洛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在地上互相缠绕的光团。
“这些是”唐宣被这些活跃的小白光晃花了眼，一时不知道该看哪里。
唐宣向加缪洛寻求解说，却看到对方紧紧盯着地上悬在半空的两小团光影，连鼻尖和眼睛都红了。
他同样单膝跪地，看见那两团相依偎在一起的小光人，放缓语气，尽量轻柔：“这是你和我吗？”
“嗯，那时你刚刚正式成为族长候选人。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我们高兴地跑上哈斯神山，漫山遍野的暮洛花为你飘扬，真的很美。”
加缪洛站起来，旁边刚好有两团小白光慢悠悠地游过来。里面有个两小人围着炉灶重复着惟妙惟肖的动作。
“这是清漪，善良温柔，主事空间传送，她煮的百花粥最好喝。还记得我醒来的时候，你亲自喂我喝的粥。”
“在她旁边的清涟，活泼机灵，主事时间传送。她的雕刻很好，是小孩子们的老大。你还叫她不要带着小孩到处捣乱。”
“那个是格里老巫师，他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观星者。虽然没有时空方面的能力，但是他的观星能力很强，为人和善，很受爱戴。”
随着越来越多的小光团漂浮过来，加缪洛开始滔滔不绝。
唐宣听得直发愣，这些生活，他从来没有过相关记忆，甚至碎片都没有。
可是加缪洛都如数家珍，每一件都清晰如昨，或许已经不知回味多少次。
唐宣凝望着加缪洛被打上柔和的白光的侧颜，说不出的感觉。
你都记得吗？都替我记得。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里的团团白光来了又走，加缪洛每一次都能精准地说出小人是谁，在做什么。
就是有一团白光很特殊，看起来就像是两团白光在纠缠不清。
加缪洛看到后愣了好几下，耳朵竟然在刹那间变得红彤彤的。
要是换个人在身边，他肯定能凭借丰富的伪装经验，脸不红心不跳地瞒天过海。
可无奈初恋本就让人心跳加速，两个曾经亲密无间到负距离的当事人都在场，还在感官共享。
他手忙脚乱地把那团光遮在身后，忙不迭指向对面那团光，试图转移注意力。
好在当事人之一还在半失忆，且不是八卦体质。
唐宣了然一切且表示好奇但尊重别人隐私。
接近黑雾中心后，里面一大片圆形的空地悬浮在半空，只有几块大型的，破碎的石块供站立。
上方有一大束光照下来，不偏不倚，落在这块圆型的空地上。石块上还长着不少五颜六色的植物。
“你终于来了，我的主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飘渺空灵。
静静漂浮在空中的石块各自碎裂，拼凑成一头罗格矮鹿的样子。
一株塞罗紫草和息茜花歪歪斜斜地吊在石角上，从上方一个大洞钻进来的风吹的它微微摇动，鲜艳的紫色在光下格外惹眼。
那石鹿屈下前两条腿，动作和外面的一样。
“引路的是你吗？”唐宣往加缪洛旁边站，缩小两人间距。
他的警惕性从来都那么高，除了加缪洛谁都不相信。
“小鹿是心甘情愿的，我温和的空间场为它们提供庇护，它们则是我地面上的眼睛。”那推石头转换形象，变成了一个青年人的摸样，甚至很细致地用花草修饰形象。
“谁是你的主人。”唐宣不确定地问。
“是你，我尊敬的族长。我是赫依族历代族长的记忆记载体。当我没有办法检测到您的存在后，就会自我封锁，永不对外人开放，随时空湮灭在宇宙里。”
尽管记忆载体有自己的思想，但毕竟当了多年存储工具，它大多数时候只会根据记忆中有的话语，东拼西凑出当时合理的对话。
“现在亥月诸并没有完全封闭。难道记忆碎片就足够支撑你的存在吗？”
唐宣早在接触那块血红色骨头之前，没有成段或成画面的记忆。
“万幸的是，暴虐的部分记忆已经离开这里，再加上你身上有一半的骨与血被别人放在心里小心呵护，所以我的力量亦从未减弱。”
怪不得外面的怪物凶险异常，源源不断。
但这还是其次，圣地凶险，可它早就把自己藏得很好了。
主要是人性贪婪，总有人愿意为了声名在外，踪迹难寻的时空宝藏砸钱或卖命。
加缪洛当时网罗天下信息，这种极好的商机他一抓一个准。
趁亥月诸还没有隐匿行踪，他独自上去探索，试图找到当年事故的蛛丝马迹。
别人无法感应到亥月诸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上去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加缪洛原本不打算管，但是既然是圣地，可不能让这些心怀不轨的生物在上面撒野。
所以刚开始还有人可以走到遗址中心，到后期加缪洛动了手脚后，已经没人能通过外围了。
加缪洛练得很好的表情管理功夫，心中多少血雨腥风，脸上总是一阵平常放松。
石头人接下来的话语就有些奇怪：“两代人倾尽心血也没有成功研制出基因配体，你们却早已成为对方的基因配体。或许这是缘分，也可能是孽缘，连溯源上那位老者都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