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卡特将军
溯源好歹占着一整座小城市，哪怕只是待客厅，都装修得恢宏大气。墙壁处镶嵌几个大书架子，增添属于藏书阁的书香气息。
在科技产物随处可见的中心城显得十分另类而神秘。
老人乘着代步器，再次慢悠悠地从书架子后面，穿过透明的玻璃来到待客厅。
加缪洛和唐宣不像他那样故弄玄虚，也不像他那样年老力弱。相伴着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来。
唐宣和加缪洛并排而行，待客厅里的灯光装的角度很讲究。在螺旋式楼梯上，两人的影子在身后交错缠绵。
老年代步车之慢，以至于加缪罗和唐宣已经走到下面并且和卡特问好后，老人还在半空中以极其安全的速度晃下来。
要不是为了观星，老人恨不得将办公的地方装在一楼。
待客厅的中心处的沙发上，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端坐着，旁边坐着一个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平平无奇的男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睫毛打落下的阴影看不清他的眼神。
介绍会之前，加缪洛给过唐宣一份名单，上面写着他需要了解和记住的人。
其中，卡特·艾伯特，排在第三位的政府人员。
他的重要程度来源于他的兵权以及才干。
卡特将军常年驻守塞拉星的军事基地，铁面无私，军纪严厉。
人物侧写那一栏是这样描述的：性情耿直，不屑于同所谓管理中心人员打交道。坚信那帮饭桶尸位素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然政府权力不会被架空，仅靠着军事权才可以苟延残喘。
庞大冗杂的政府里，他只敬佩一人，就是他的老师。时任本星系的最高军事长官，阿瑞斯将军。
“你好，加缪洛先生。”卡特将军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往两人下来的方向看去，但目光只往唐宣身上扫，“那天只知道唐先生很痴迷科学理论，难道唐先生也有收藏古书的爱好吗？”
多年和敌人打交道，久经征战的将军眼神锐利而寒冷。
加缪路幅度极小地皱了皱眉，稍稍侧身，挡住他的目光。
唐宣照着加缪洛给的人设演，照着给过的台词念，朝卡特微微低头示意问好。
“以前在萨里星就听说过溯源不仅仅是一座图书馆，更是一直把追求生物的起源与发展当成宗旨。”然后唐宣正眼也不带给一下，一脸傲慢，“身为科学工作者，对于真理和知识的渴求永无止境。我来参观一二，并没有打扰到将军吧？”
卡特将军神色稍缓，沉思片刻：“当然没有，只是我没想到这座书阁里有唐先生想要的东西而已。”
“唐先生来塞拉星时间不长，对许多事物还不了解。萨里星是塞拉星的朋友，这次唐先生肩负着两星技术交流的主要任务，我身为外交官又恰巧是主办人，自然要尽责任。”
加缪洛嘴角处露出一丝非常官方以及标准的微笑，语调用词都跟着模板念一样，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像是政府开发出来充当门面的仿生人。
两人自然落座，没有丝毫心慌或紧张。
“对了，那天总设计师对于新技术的介绍虽然精彩，但是在应用上有些地方用词太专业，今天既然遇上了，再解释一次，不为难吧。”卡特见对方坦荡至此，抛开迪尤尔秘书的忠告，开始和对方聊起来。
巧了，那天他还真的看来新技术的原理介绍，将近过目不忘的记性可以让唐宣完美复述。
唐宣刚举起茶杯，听到卡特将军忽然谈到专业的领域，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就回答道：“可以啊，新技术的原理复杂，团队也是用了巨大的资源才开发出来。将军不明白也正常。”
好像在骂人，但又很有道理。
接下来的谈话过程，唐宣按着塞拉星的社交礼仪来。他越加佩服加缪洛滴水不露的本事，沉着稳重，谈话举止进退有度。
他刚摸到官场的边儿，就感觉暗流暗礁无处不在，等着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不慎，给戳出个大洞来。
幸好只是暂时的。唐宣暗自松了口气。
倘若那日被人看穿台上两人不过是披着两幅皮囊的冒牌货，那不免会有人猜疑正主在哪里又在干什么，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玩失踪。
卡特当然没心思挖加缪洛和唐宣是不是真的出席介绍会，他的重点不在这，一番试探，没找到答案，还被不经意间嘲讽了一下。
几番交流，卡特将军发现唐大设计师真的是恃才傲物，资料上写的傲慢与目中无人竟到这种程度。
半空中耳不聪目不明的老先生隐约感觉到一股火药味。眼见溯源的待客厅的屋顶再次不保，又要为自己的老骨头着想。
年老体弱的观星老人赶紧把自己的代步器调快几档，紧赶慢赶，掐灭了将要熊熊燃烧的怒火之苗：“诶呀，是小卡吗？你怎么来啦。”
“是我，占星师近来安好。”卡特很少和人下表面功夫，凭借性格刹住车，呼吸间调整好心情。
“哦，安好安好。你老师呢，他最近怎样啊？”老人离得不远，乘着代步器在半空中浮着。
“老师很好，但是公务繁忙。我恰好要来溯源办些事，老师就让我代为看望您。”
“哦，这样啊，你要办什么事，跟管家说就行。人你也见到了，别耽误事啊，快去吧。”老先生唯恐那位脾气不好的孩子和这个雷厉风行的将军打起来，赶紧下逐客令。
卡特一时愣住，连忙说：“我的事不急，老师特意交代我要好好注意你的健康和”
一直坐在他旁边当一份透明空气的男子举起握了老半天的茶杯，仰着头灌了半杯。
卡特要说的最后那个词就像被消音了一样，没了踪迹。
加缪洛知道有人顾忌自己在场，装作毫无察觉地接过话：“安全，最近希克曼那帮恐怖分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可能会危害其他地方，老先生要督促管家升级溯源的安保系统。”
唐宣绑定了两个个人终端，一个干净简洁，一个则是“设计师”的身份，他用设计师的身份打开一份新闻速报。
报纸上，出版社用了较为夸张和极其故意的笔触，将一位从事演艺行业的明星的私生活讲的绘声绘色。它占据整整一个版面以博取公民点击量。
反倒是塞拉星星际军事站的一些政策变更只占据了小小一块。
唐宣看完那一小块内容就对这份新闻报纸失去兴趣，转而观察坐在对面两人的表情。
那种表情，他也在海滨基地的管理员上面见过，敬重过度，透露着害怕和恐惧。
“对。前几日星际轨道上又探测到了那帮疯子的踪迹，老师就特意交代我要来告知您一声。”
“哦，好，我知道了。”老人好像联想到了什么，语调沉下去。
唐宣不知道塞拉星上的大人物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应该都挺忙的。
将军没有多少时间匀给陪伴老人，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就要前往溯源的数据管理中心调取一些非公事需要的数据。
迪尤尔秘书好像只是来喝茶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一行人将要离开时，观星老人拉住加缪洛，把他和唐宣都留下了来。
一直等到卡特他们走远，他才捋着胡子，努力睁开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的眼睛。
“小谬啊，以前你身上有很多事，我都看不清。属于你的那颗星星总是忽明忽暗的。”他看向唐宣，“可我看到啊，就在不久前，它开始稳定地发光。原来是你找到他了。很好啊，很好。”
老先生现在更像一个热爱看后辈情感状态的小老头。
他伸出那双宽厚的大手掌，重重地拍了几下加缪洛：“虽然代表你的那颗星星早已转危为安，但伴随那孩子一起闪烁的，还有一颗灾厄之星。二者都在争中心位，就算不用我说，你也要好好帮助你家那位。”
观星老者不涉世俗事务，他只会用自己在星空中看到的现象来解释他所理解的命运。
“很危险，且不得不争，对吗？”加缪洛的声音没有刚才的春风化雨，反倒像是淬了冰一样寒冷。
老人摸着自己长长的垂到胸前的白须，深思后，点了点头。
唐宣知道自己是老人口中的“那孩子”，他一边以眼前的大书架为模板，将收集到的信息在心中整理、分析、串联，一边轻拍加缪洛不自觉握成拳的手背以示安慰。
代步器慢慢把老人矮小的身影送回观测台上。
偌大的楼阁里，就算离的很远，唐宣能听得到他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上车，唐宣看到辛瑞尔把她的尾巴在椅边蜷成一团，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唐宣的个人终端手环轻微的震动一下，提示有新信息。
他打开一看，发现一篇小科普：郁闷，是生物会产生的常见情绪之一。产生郁闷这种情绪时，生物体会觉得不愉悦，但又感到无可奈何，不知如何是好，并且无法发泄的内心感受，较为茫然纠结的一种状态。
加缪洛在怀疑并验证唐宣的情绪辨认能力有问题后就开始想对策。
唐宣可以产生并感受相关情绪，但是早在造神计划中与情绪辨认相关的神经被破坏，所以他不能准确地辨认和描述自己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情绪。
把问题分析好后，加缪洛一个又一个解决方法。物理方法他不愿冒险，心理疗法应该没效果。
他最后决定用最笨且最艰难的那个，就是在每次相关情绪出现的时候，他自己告诉唐宣并解释清楚。
可是塞拉星上其他生物也好，还是本来唐宣所在的骞达尔基里的人族也罢。
高等生物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多种多样，产生的情绪错综复杂，绝大多数犹如水乳交融般不可分割。
唐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理论课比这简单多了。这种感觉是郁闷吗？”
加缪洛很高兴他愿意回应，证明唐宣接收这种认知情绪的办法：“郁闷是愁眉不展的性质或状态，迟钝和无兴趣状态，一种情感层面表现状况。”
客观条件的改变往往难以逆转。唐宣微微皱眉，吃力地理解关于主观情绪方面的知识。
“就像现在辛瑞尔不怎么注意我们的小动作，也像我之前对你诸多暗示明示，你始终不明白时，我的状态。”
唐宣觉得最后那句很不对劲。加缪洛起身，往餐饮区走去。
悬浮轨道车开始启动，逐渐加速，辛瑞尔盯着窗外，一直到看不见那座庞大的藏书阁后才坐回位置上。
她长舒一口气，把胸中的郁闷都代谢掉。
唐宣观察能力顶尖，但无奈中间横亘着物理改造的产物。
他只能完美地执行任务，却很少能体谅到高等生物之间各种各样的情感变化。
他只能僵硬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辛瑞尔长长舒着的气的节奏被打断，有些惊奇地看着唐宣：“诶？你还会关心人的？我听加缪洛说你的情感方面有缺乏，还以为你察觉不了我情绪的变化呢。”
唐宣已经默认辛瑞尔知道这些，听到她语气正常后感觉自己属实是没必要担心，还是任务更好对付。
加缪洛端了几杯饮品出来：“亥月诸在潘罗域现身，我们这次直接去潘罗域，不回中心城了。”
辛瑞尔去到驾驶室的时候顺走一杯。
“那是我的地盘，有些东西还得我上场。”她还不忘补充，“照你们的意思，伯德和黎已经交给了穆莱。等到伯德觉得自己对我们有用后，过不久，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新的消息了。”
加缪洛熟练地打开任务面板，头也不抬答应了一句，把操作页面共享给唐宣：“阿宣，这次任务的主要执行人是我和你，我们先进行感官共享。”
“好。”唐宣把手上的饮品一饮而尽，开放自己的个人终端操作权限。
在海滨基地的时候，他没有单独和别人执行任务，都是在队伍内开放基本权限。
感官共享是最高等级作战模式，也因为其极高配合度，星际任务中，执行人往往成功的概率也极高。
两人闭上眼，开始体验对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