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飞离苦海
“哎？”杨业军连连摆手，“我怎么好意思接受您的帮助。”
穆三川脸上的表情不容置辩，“少废话，我总得给杨慕黎留个底子干净的亲人吧。你希望他一去伦敦就告诉他妈妈你欠了一屁股账？”
“我……”
“赶紧走吧。”穆三川一把把杨业军拉起，顺便一脚把那个果篮踹个稀烂。
“哎！！”
“这种垃圾地方还给他们送礼？”穆三川把水果尽数踏碎，留下一地狼藉。
两人准备离开疗养院，正好碰上王子龙。王子龙跟只苍蝇一样搓着手缠了上来，嘻笑着陪在二人身边。
杨业军见到王子龙赶紧躬身，“王院长。”
“嗯。”王子龙点点头，转而亲昵地掏出一盒绿茶递给穆三川，“您看您来的匆忙，我也没准备什么。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茶叶——还没开封啊！送给您的，就算交个朋友。”
“喔？”穆三川挑挑眉。
“放心喝放心喝！”王子龙伸手推推，不让穆三川拒绝，“我有的是。”
“行吧，给你。”穆三川把茶叶丢给了杨业军。
杨业军立刻受宠若惊，把茶叶又还给了穆三川。
“让你拿着就拿着，推脱什么？”
“啊……如果是杨慕黎爸爸想喝的话，我再去联系联系准备……”
“你不是有的是么？”穆三川嘲讽一句，把王子龙堵的死死的。
王子龙不好回答，只好站在旁边干笑。
“对了，杨慕黎现在在什么地方？”杨业军突然问。
“啊这个那个……我一会叫他过来，你稍等一下啊。”王子龙连忙说。
“太劳心您了……院长您辛苦，您太辛苦了！”杨业军鞠躬，“太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
穆三川看不下去，一把拉住杨业军。
王子龙也只好尴尬的笑着，“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别寒暄了，先走吧。”穆三川带着杨业军转身要走，“顺便给王院长留点时间，准备准备啊。”
听到这话，王子龙终于松了口气。而杨业军却云里雾里。
穆三川带着杨业军离开了办公大楼。只留下身后的王子龙赶紧热情地挥手，“您慢走啊，慢走啊～”
……
穆三川带着杨业军离开了疗养院，带他来到了自己的住所——当地的如家酒店。
“这个给你。”穆三川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杨业军。那个名片上黑底烫金，看起来格外高级。上面赫然用中英双语语写着穆三川以及他工作的律师所。
“您一个人？”杨业军问。
“是啊。”穆三川说，“带一个孩子而已，用不着来很多人吧。”
“我还以为小菲也来了……”杨业军擦了擦手心。
“她？”穆三川沉吟了一下，“她在那边工作很忙，来不了这里。”
“哦好……”
“这边有几个文件需要你签一下，算是转交孩子抚养权的说明。”穆三川从文件包里掏出几张煞有介事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文件上写着是法语，杨业军皱眉没读懂。
“这是英语文件吗？”杨业军问。
“不是，我们事务所比较正规的文件都是法文写的。”穆三川取来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那个文件是他的那些保证书什么的，他哪有什么文件啊。不过这玩意也能鱼目混珠一下，反正杨业军也看不出来。这种事情要是没有法律文件什么的，杨业军也是会怀疑的吧。
杨业军不疑有他，连签三份。
“给，这里是杨慕黎这十几年的抚养费。”穆三川取出一个公文包，放在了杨业军手里打开，里面满满装的都是人民币。
“啊……”杨业军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共二十五万人民币，算上你还债，应该够了吧。”
“够……够了。”杨业军惊异地问，“没有银行卡什么的吗？”
“我没有准备中国的银行卡。这些钱你留着就行，以后肯定有用。”
“啊……好。”
“还有什么后续的需要你打我电话就好了。”穆三川说，“我名片上有写，放心打，没有国际长途收费。”
“这样吗……”杨业军点点头，“那我现在能打一个电话吗？”
“给谁？”穆三川眨眨眼。
“我想……我想给小菲说几句话。”杨业军苦笑着耸耸肩。
“你他妈……”穆三川心里骂了一句，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穆三川说：“你知道的，她工作很忙，你有什么想说的留个录音好了。”
杨业军遗憾地抿了抿嘴，只好答应。
可就在这时，杨业军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王子龙。
杨业军接起电话打开免提，只听王子龙说杨慕黎和病友打架，现在两个人已经被带到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去了。
“那这太麻烦您了。”杨业军赶紧说。
王子龙谨慎地问：“跟您同行的那位先生还在吗？”
杨业军看着穆三川，穆三川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杨业军不要说自己在。
“他……他回去了。”
“这样……”王子龙的声音恢复了傲慢，“不是我说，你的孩子还真是需要教育，跟病友打架这种事……”
穆三川立刻打断道：“和谁打架？”
王子龙吓了一大跳，赶紧嘻笑说：“啊啊啊没有没有，没打的太厉害。没事没事，小孩子不懂事。我这边已经帮慕黎付完了住院费，病房是12楼1214，您有空去看望一下吧。”
“啊好好好……”
穆三川伸手挂了电话，准备离开。
“现在去医院吗？”杨业军赶紧问。
“去什么医院？先去你家。”穆三川看着杨业军，“你真打算提着这二十五万啊？”
“啊好……”
……
李俊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最先落入眼帘的是一个挂在架子上的吊瓶，然后就是雪白的天花板。
他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鼻孔里好像还插着什么管子。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终于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女人正好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一时间他居然都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
妈妈把一张单子丢在了李俊诚身上。
李俊诚热泪盈眶，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知道这又得花多少钱吗？”
李俊诚傻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让你别抽烟你不听，让你别去酒吧你不听，让你好好上学你不听……”妈妈恼怒着坐在了李俊诚的旁边，“现在你还和别人打架，咱们家还有多少家底够你造啊？”
“打架……？”李俊诚没有听明白，他在疗养院的这段日子里，哪里打过架？要是敢在那里闹事的话，又岂是几棍杀威棒能解决的？
可很快李俊诚就明白了，这是王子龙那个老狗日的陷害的。他吃力地拿起那张报告单，上面的住院费和治疗费，杂七杂八快一万块了。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俊诚迫不及待地问：“妈……你是带我走的吗？”
“走什么走！你这个从小到大都没出息的累赘。你就不能顺着院长他们一点？他们还能害了你吗？”母亲气不过，抓起李俊诚的头发就打。
李俊诚痛的喊不出声，只能默默承受。
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孩子。十六岁的他，逃学、吸烟、蹦迪、酗酒……甚至还让一个同班女同学堕了一次胎。
他高呼自由万岁，然后宿醉不归。
可恶吗？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也是十六岁。李俊诚第一次抽烟是抽妈妈丢在家里的烟蒂；第一次去夜店是给妈妈送衣服；第一次喝酒是帮妈妈挡的。
母亲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自己纵夜狂欢，连李俊诚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从来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下午吃的什么饭，却总是念叨着自己有多爱自己的儿子。
其实到底爱了多少？李俊诚自己也不知道。
妈妈打完李俊诚，揉了揉手腕，站起来顺手点了根烟。
一边抽，她还一边给别人回复着微信消息。不知道回复了什么，她突然匆匆忙忙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跟李俊诚说。
这间病房来之前什么都没有，妈妈来了，就有了烟味。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厌恶地捂着鼻子推开窗，“你们谁家家属抽烟了啊？”
病房里有八张床，三个病人，一概沉默。李俊诚不敢回答，眼睛也躲到了一旁。
老妈说的也没错，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累赘。这件事他已经习惯了，他也知道，自己逃不出王子龙的魔爪。
说起来真的蛮可笑的，老妈宁可花大钱把自己塞进精神病院里，也不愿意养活自己。李俊诚叹了口气，默默数着吊瓶里一滴一滴下落的水滴。
“对了，杨慕黎呢？”李俊诚突然想起。他吃力地问护士，“看到杨慕黎了吗？”
“谁？”护士正在给另外一个病人换药，头都没回。
“杨慕黎……就是，应该和我一起送来的。瘦瘦的，人长的挺好看的那个。”
“他已经被接走了。你问这个干嘛？”护士依旧没理他。
“接走了吗？”李俊诚略略惊讶，不过倒也不意外。他和杨慕黎是在禁闭室认识的，就他所说，他们家马上就快付不起疗养费的费用了，可能不久就会被王子龙卖到偏远山村打苦工去。
可李俊诚还是有些苦涩，他希望杨慕黎是被自己爸爸接走的，却又有点希望杨慕黎是被人拐到郊区去。
那个疗养院真的干出过这样的事，曾经就有几个欠了疗养院债务的孩子，就被迫签下了所谓“阳光工”的合同。
那个合同表明：为了保证孩子出院后不会因为精神病史而被歧视，院方会帮助他们联系一些工厂去工作。往往被签署阳光工的孩子都是交不起疗养费的，所以这件事也一直作为王子龙的威慑手段，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当众开展一次。
一想到一辈子都见不到杨慕黎，李俊诚的内心还有些苦涩。他不讨厌这个人，他的性格温柔平和，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会把自己老师打进医院的家伙。
因为共患难过，李俊诚一时间无比想念这个仅存的朋友。如果等他痊愈了，到底会不会和他重逢？
不过，也不太可能了。
……
杨慕黎还是昏迷不醒，他的身体素质远远比不上李俊诚。就在李俊诚醒来三个小时以后，杨慕黎才能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灯光柔和，床铺柔软……似乎并不是医院。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他不认识这个人，只看着他伏案疾书着什么，这让杨慕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卖到了什么血汗工厂里。
周围乱糟糟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杨慕黎咳嗽了一声，那个男人才立刻回头。
“哟，你醒啦？”男人笑着走到了杨慕黎的身边，看了看周围的仪器和吊瓶。
杨慕黎睁大眼睛无措地看着那个人，“你是谁？”
“我一会再告诉你，你现在伤的很重，还是注意休息的好。”
“你是王院长的人吗？”杨慕黎继续问。眼前这个家伙身材魁梧，十有八九就是王院长手下的人。
可那个男人笑了一声，“想啥着呢，他那种货色还能给你用这种玩意？”
说着，男人就从桌子上取出一个盒子，“这可是某个组织的特效药，一盒市面价差不多七八万呢。”
杨慕黎怔怔听着，不知所云。
“你现在身体应该好多了吧，断骨什么的虽然要静养，但是如果你用神染支撑的话，身体还是很快就会恢复的。”
什么？神染？
这是在讲玄幻故事吗？可是杨慕黎还是尝试着动了动身，感觉除了后背很痛以外，活动什么的倒不是很影响。
那个男人在杨慕黎的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十分正式地对他自我介绍，“我姓穆，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穆？”杨慕黎有些意外，“离开静心疗养院？”
杨慕黎此时正是在穆三川的房间里，他正对着的就是穆三川本人。
“当然了。”穆三川挑挑眉，“不然你以为是带你离开哪儿？”
“我爸爸呢？”可杨慕黎突然问。
穆三川挠了挠鼻子，把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
杨业军带着穆三川来到了他们家——一栋五层楼高的破旧住宅楼顶楼。楼道的声控灯几乎全坏了；墙皮剥落；就连几处地上还生长着一层苔藓。
“我们这个地方是个小城市，这个小区也很老了。”杨业军挠着后脑，“您可不要见外啊。”
“没什么，我也不是那种只住在豪华公寓的人。”穆三川道。
推开门，穆三川的眉毛又一次锁死。杨慕黎的家里到处都堆着杂物，阳台和老旧的电视柜上都蒙上了一层灰。房间潮湿无比，白粉墙上都有几处发皱，诉说着这间房子的过去。
穆三川走到了次卧，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地方干干净净的。他一把拉开窗帘，顶楼的阳光倾洒进这个房间里。
“杨慕黎就住这儿？”
“是，这张床还是他妈妈买的。”
穆三川应声看去，正好看到墙上的各类奖状。从“三好学生”到“优秀团支书”，无所不有。
可最吸引穆三川注意的，是床头柜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叠书：都是漫画。
杨业军解释道：“杨慕黎从小就爱看漫画，攒钱买还不够，自己还学着画。我不懂这个，但是他画画的本事确实不错。”
“你儿子看漫画，你从不干预吗？”
“没什么好干预的……我一直都对不起我的儿子。”杨业军低头，跟一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
“帮我整理一下他的行李吧。”穆三川说，“他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回来准备了。”
“这么急吗？”
“啊，他一出院我们就要离开。”
“几号的火车？”
“去伦敦不坐火车，坐飞机。”穆三川把那一叠漫画放在了杨业军的手里。
看着杨业军不断的忙碌，穆三川也打量起这个家。他没有找到黎小菲的照片和记录，这间房子把曾经的女主人的记录清理的一干二净。
杨业军一边收拾着，一边感慨，“突然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子了，我还有点不好受。”
“是孤单吗？”
“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你为什么丝毫没有挽留的想法？”
杨业军顿了顿，说：“为什么要挽留呢？他以后过的日子肯定比我好啊。谁家看到了儿子这样不高兴呢……我很高兴啊，很高兴。”
穆三川讷口不言。
“小菲一直都很爱杨慕黎，小时候抱着到处炫耀。她命苦，生杨慕黎的时候还是难产……真的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这样……”
“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小菲走的时候不带着慕黎一起走。现在想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担心孩子跟着自己不幸福，等到孩子长大了就接他走。”
“这是什么话。”
“我没有能力抚养好杨慕黎啊……她有本事，是大学生。当然是这样的。”
穆三川听着杨业军的喋喋不休，明显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越来越难过。他的悲伤无处安放，只能靠不断的说话来开解。
“一会去医院，看看你儿子吧。”
杨业军挺起身板愕然，“最后一面？”
“什么话，他是你儿子，以后只是见的次数少了，又不是真的没了。”穆三川无奈地笑笑。
可是杨业军却说：“不必了。”
“什么？”
杨业军把打包好的行李递给了穆三川，“不用了。我，不去看他。”
“等会……为什么？”
“我怕我难过。我做老爹的，就怕我临时起意舍不得儿子走。”杨业军有些哽咽，“我曾经就被他爷爷奶奶耽误了没高考，所以我怎么能耽误他呢。”
“只是见一面而已，他现在还在医院呢。”
“就这样吧。”杨业军说，“就跟他妈妈当初一样。”
“好……好吧。”穆三川有些动容，拿起行李准备离开。
杨业军送穆三川离开了住所，看着对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没脸见他了……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
杨慕黎目瞪口呆地听完了穆三川的故事。而穆三川把他带出医院后就来到了这里，一直照顾他直到醒过来。
“所以说，你是我妈妈的律师？”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穆三川笑着问。
“真话。”
“哈哈哈哈……不是。”
杨慕黎一愣，强调一下，“我是说真话。”
“就是真话啊，不是。”穆三川正色道。
“那你是谁？！”杨慕黎吓了一跳。
穆三川突然变戏法般地从指尖点起了一小团火焰，又用力一握熄灭。杨慕黎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好啦孩子，该跟你说一些，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