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一枝花儿
洛霆坐于屋中的小桌台侧，倒了一杯水，轻轻说道：
“其实阿爹的顾虑我能想得到，这些年里，阿爹借着外出巡游的名头，一直暗中查探着那伙渣子儿的踪迹。
他总说，是不想留着那帮子山匪祸害百姓，才想着出一份力去探清其底细的。其实啊，我是懂阿爹的隐意的。
他实是怕：那伙渣子儿，不知哪一天，会祸害到江陵，甚至是祸害到咱们头上。就如同十三年前，宣歙城景氏商行那般的。阖府上下，全都随着景家那五进五出的大院儿，化为了灰烬。
阿爹当时去到宣歙，见着那一番残渣儿时，必定是，已然做好未雨绸缪的打算，决计揪出那窝子硕鼠。好省去他们祸害到江陵，甚至是我们。”
屏风后传来林婉轻柔的声音：
“我也知晓阿爹的苦心，但放任他一人在外，独自去面对外头的凶恶，我实难安心呐。阿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曾懂得多少人世几回伤往事，我就只想着咱们家都好好的。若是府衙的人不予理会那作乱的山匪，我们普通人家也无可奈何啊。
而倘若有一天，那帮子山匪真到江陵了，我想着的：宁愿我们所有的亲人家眷，都离开江陵，迁至别处儿，也总是好过留在此处直面那群凶恶杀神的。”
洛霆抿了一口杯里的水，缓缓应道：
“人世几多伤往事…娘子说的是啊。
这凡尘俗世，几多悲欢离合，大道规则难破啊。人们总说，期待着盛世太平的到来，真盛世太平了，又觉着这太平世道乏味无趣，总会搞点儿有趣的事出来，以供消磨时光。
而当纷乱的凡尘俗世出现，坏到一定程度时，便又重新将这世间的规则统统打碎重组。都是一轮转一轮换的啊！
婉儿且安心吧，阿爹既说了会将消息讲与府衙的人知晓，应是通过与其协作来对付那帮渣子儿。咱们且谨慎小心些便好，若府衙的人真管不了，届时阿爹也会安排我们的去留的。总要拼过才知晓，能不能拔掉那瘤子啊，万一府衙仗着阿爹的消息与协作，真能拔了那颗瘤子呢。也是为所有人除去了隐患，功德一件啊。”
林婉从屏风后走出来，坐与郎君的身侧，说道：
“唉，以盼真如阿霆你说的这般吧，这世道怎的如此难。家国大事儿小事儿，各个地方的事儿，百姓鸡毛蒜皮的事儿……凡人真是好生辛苦。
别感叹了，我给拿了浴桶的阀子，你可以进去沐浴了。自己注水呀，我实在累的不愿动了。”
洛霆站起身，给娘子轻捏了捏肩，笑着说：
“娘子辛苦！”
说罢，低头在林婉耳边轻印下一吻，便转身就朝屏风走去。
林婉轻笑骂道：
“都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也不识羞。你又不拿寝衣，回回都要我给你送是吧，惯的你。”
洛霆在屏风后回道：
“男人四十一枝花儿，你郎君我，正是一枝花儿的年纪呢。辛苦娘子拿寝衣，娘子最好了。”
林婉无言，轻笑着起身，温婉的为郎君准备寝衣。
千里之外的池州落风林，底下深处的巢穴中，正是喧闹火热时。当家的李大志，斜坐在一方泥砖砌成的长榻上，身下垫了足足有半米儿厚的软垫子，一只脚吊着，另一只则踩在榻上，撑着个提着酒壶的手。一双锐利凶狠的鹰钩眼，正盯着不远处渣子儿们围成的人圈。
此时的常乐寨山匪们，成日无所事事。白日里春秋大梦，夜晚吃饱喝足后，就在洞穴内打打架摔摔跤。日子过的甚是快活，就算拿到手里的钱币只有那般个数儿，也不甚在意。只要顿顿有饭食，饿不死，餐餐有酒水饱餐儿的，其余的都不予理会。
林胜天每月送来的金银钱币，足有两大木箱那般多。而李大志独自一人，就吃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儿，除去寨里几百人的日常饭食酒水，也没剩下多少了。故这些个儿山匪渣渣们，每月就领着个数儿的钱币，亦乐得开怀大笑。其原因也无他，待在常乐寨里头吃喝不愁，又不用时时干活。就偶有时跟着当家的出去混混人头，抢抢东西当苦力，放放火威胁那些生意人就成。对于那些毫无志向的渣渣儿们来说，可不就是常乐嘛，也确是不错的地儿。也难怪这些年里，常乐寨能壮大一倍多的人，皆因着“常乐常乐”两字呀。有够愚蠢的！
不过人数儿再多，也不过是一帮子乌合之众。里头大多是流氓混子，和众多眼高手低，成日游手好闲的泼皮赖皮，皆难成气候。
人圈里头站着三人：一个是打着赤膊，全身跟土一般黑黄的青年。一个是稍微比之强壮些的大汉。第三个满脸麻子的匪渣子儿大声喊道：
“都别吵吵啊，都别吵吵，我这次压黄狗儿赢，十个银币。你们呢？赶紧下注下注，赶紧儿的，下完好开始摔了啊。快点儿，我这个月的十个银币可都压进去了，黄狗儿，肯定能赢。别看他瘦，但你们看他一身儿腱子，虽也不怎么大，但也是腱子不是，信我麻子的决计没错儿啊。你们再看牛二，虽说他比黄狗儿长的稍微壮那么点儿，但他那都是虚胖的啊，真的。快点儿快点儿，压黄狗儿的投到这边，压牛二的投这边儿。要开局了啊！”
麻子隔开众人空出一块泥地儿，画了两个大圈儿，圈内一边画了个狗头，另一边儿则画了牛头。接着率先将十个银币，丢到了狗头的泥圈儿里。
见麻子投完钱币后，众人也都纷纷吵吵的，将钱币投到相应的圈儿里头。
见俩圈儿里头的钱币，堆得有小半个脸盆那般多的时候，麻子便用棍子敲着脸盆喊道：
“安静安静，买定离手啊。投好注的人，都给按着投的圈儿站着啊，要让我见着有浑水摸鱼的，嘿嘿，你完了。都站好站好。
站好没，要开了啊。”
“开开开。”
“快开呀。”
“就是啊，快开快开快开。”
“……”
见众人都吵吵着，麻子便喊道：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