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北凌魂
五千甲士如同洪水一般撞向了浓烟内乱成一团的野人们。两军在城中甬道陷入混战，尽是生死立判的绞杀。东方钡当先跃入人群，一锤一个，砸死两名尚不及爬起来的野人，脚下不做停留，继续向前，直接冲向刚跨上座狼的千夫长阿朵拉。
“将军小心！”
身边一名亲卫用身体挡住斜里劈来的一刀，来势凶猛的弯刀将他整个人劈作两半，血肉飞溅，另外一名冲上来的北凌甲士，高高跃起，扑向冲过来的狼骑，手中唐刀刺入狼骑面部，自己也被座狼一口撕咬掉半个身子。
混战中，一名北凌步军小统领，带着约五十几号甲士，专挑还没骑上座狼的野人砍杀，双方近身肉搏，刀刀入骨。有的甲士被砍下双臂，临死前用牙狠狠的咬向敌人脖颈，死也要拉对方一起下地狱。有的身上被砍得血肉模糊，依然不肯放下手里的刀，双眼被血污住，依然在挥刀砍向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更有十几名甲士，被后面赶上来的狼骑团团围住，手中唐刀已经碎裂，却无一人胆怯，高喊杀敌，前仆后继的撞杀上去。
“杀啊！”东方钡抡圆了铜锤，跃起砸向阿朵拉的弯刀，震得阿朵拉手臂发麻，阿朵拉扯动座狼，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东方钡，身侧的多衮也赶了过来，弯刀劈向东方钡后颈，东方钡低头躲过要害，背上还是被划上了一刀，顿时甲开皮绽。左手轮锤砸中阿朵拉的座狼，高大的座狼吃痛，呜嗷一声向一侧偏去。右手铜锤向多衮甩了过去，多衮躲闪不及，被一锤砸中前胸，一口鲜血喷出，摔下座狼。
城门青石板陷落的大坑，已经被狼骑的尸体填平，大批野人源源不断从城门杀过来。东方钡身边的亲卫已经死伤殆尽，五千甲士被数倍狼骑冲的四分五裂，即使道路狭窄，双方过于悬殊的人数依旧注定这五千人的最终命运。
战场之上，狼骑的渐渐呈现出压倒之势，往往一名北凌甲士，就要面对十几二十名狼骑，以步对骑本就是劣势，何况是人数上的天壤之别。
“妈的，杀够本再说！”东方钡吐了口血水，抡起仅剩的左手锤，向再次冲过来的阿朵拉扔过去，随后拔出身后的两把唐刀，踩着地上的尸体杀向前去。
“敌将听着！老子叫东方钡，黄龙六年被封为凌渡军步军统帅！至今已斩杀野人头颅一百二十八颗，你，是第一百二十九个！”
阿朵拉躲过了铜锤，却正好被跳过来的东方钡撞下座狼，身体被两把唐刀穿了个透心凉，临死前，他只看到了杀人者血迹弥漫的双眼，发红狰狞
东方钡爬起来，将脚下的尸体踢开，拔出两把唐刀，环顾四周，五千甲士已不足百数。野人的尸体也是成倍的堆积在路上。
“兄弟们！跟我一起！”
一阵凌厉的气流呼啸而来，东方钡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一支巨斧砸中脑门，身体被巨斧的冲击力牵引着一起向后飞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到被嵌入一堵断墙之中。
一个高达两丈的壮汉骑在一头黑毛座狼上，从城门方向疾驰而过，途中撞死不少躲闪不及的狼骑和北凌甲士。一直冲到巨斧之前才堪堪停下，壮汉瞥了一眼被巨斧劈开头颅，嘴角还在不断渗出血沫的尸体，回头冲躺在地上的一处“尸体”喝到：
“多衮！别装死了，滚起来。”
躺在地上的多衮讪讪的捂着胸口爬起来，：“鲁耶耶，你来的也太晚了，我们的勇士死伤惨重啊。”
“别废话了！你去传我的命令，尽快将这里的残余杀光，把道路清空，让大部队全部进城。”
鲁耶耶又回头扫视了其他几支赶过来的万夫长和狼骑军队，声若洪钟般的大声喊道：
“所有人！目标，前方城主府鼓楼！前进！”
说完，鲁耶耶扛起巨斧，双腿一拍坐下黑狼，一人一狼当先疾驰而去
北凌城主府鼓楼
当一颗绿色烟弹腾空升起时，东方翎羽一拳砸在了栏杆之上，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狼骑攻破，说明东方钡和他的五千甲士，已全部殉国。
大都督林初此时登上城楼，拿着刚得到的战报，：“郡主，第一道防线成功阻击野人先头部队，依靠陷阱和火攻，共计剿灭狼骑约三万众。目前，野人在哈里布干达酋长鲁耶耶的带领下，正在清理道路，准备向城内进发，目前进入城内的狼骑，约八万众。”
东方翎羽双手纤指交错在一起，思付片刻：“传令给第二道防线，鹰击将军东方虎，务必在青苔石巷，将野人，拖至未时。”
“是。”林初抱拳领命。刚要下去，又被东方翎羽叫住。
“林伯，叫雪堡逃回来的那个叫孙仟的来见我。”
“那个吓破胆的？郡主？”林初还想说些什么，被东方翎羽抬手制止住。无奈的叹口气，转身下楼。
雪堡，曾经是北方长城后的第一座城池，也是当长城被破，三万守军和十万援军被野人屠尽后的第一座直面敌人的北方城池。北凌雪庐校尉孙仟，是雪堡的守将，当他第一次在城头看到那头六臂怪兽时，手里的刀就已经握不住了。当第一块巨石将城楼砸碎时，孙仟选择放弃，抛下了他的将士们，和雪堡的二十万百姓。只身一路向南逃窜，直到逃到了北凌城才停下来，被守军抓住后，他没有被依法处死，而是被收押在牢里，直到北面的城池越丢越多，最后他被放了出来，被命令暂时担任前方陆续逃回来的溃军统领。
孙仟有些忐忑的走上鼓楼，这是他第一次上来，那个女子元帅就站在栏杆前，背对着他。楼上的风有些大，吹得旗帜阵阵作响，孙仟心里有些打鼓，沉默片刻，正要出声，东方翎羽已经回头。
“你就是雪堡守将孙仟？”
孙仟急忙半跪行礼：“末将末将孙仟，拜见大元帅。”
“我没记错，以前你是凌渡军左骑军，东方珠老将军的部下吧？”东方翎羽打量着孙仟。
孙仟不敢抬头，匍匐在地低声回答：“回元帅话，末将曾经确实，是凌渡军左骑军东方老将军麾下。”
东方翎羽踱步到孙仟面前，盯着匍匐在地的他，：“先帝黄龙五年，凌渡军左骑军奉命北出长城，扫荡野人，左骑军中有一人，仅率八百骑，清掉北方淦河延边十一座部落，斩杀野人酋长八人，灭敌近万。吓得野人部落魂飞魄散，小儿夜不敢啼。这名将军一战成名”匍匐在地的男人肩膀有了一丝不可察觉到颤抖，东方翎羽继续道：“之后，他深得东方珠将军的器重，视为嫡系，更是左骑军的未来栋梁。可是后来一次，因未能如愿选上左骑军副帅，负气离去，选择成为边关守将。”
地上的男人肩膀越来越抖，东方翎羽俯视着他，缓缓道：
“有时候我在想，当年八百铁骑扬名淦河的英雄，和抛弃士兵，百姓，吓破胆子只身逃回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别说了，元帅，郡主！别说了。”孙仟抬起已满是泪水的脑袋，浑身颤抖。羞愧道：“我怕死，我怕死！我眼睁睁的看着三万长城守军被杀光！我眼睁睁的看着十万凌渡军被杀光，那个怪兽，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眼前，血盆大口的吞噬着曾经的弟兄们。”孙仟抖得越来越厉害，哭喊着：“我是孬种，我是怂货，我对不起元帅，我对不起东方老将军的栽培。我对不起雪堡的乡亲父老。我该死，我该死。”
东方翎羽盯着地上崩溃大哭的孙仟，厉声喝道：“凌渡军铁律！临阵退者，先死将帅！再死统领！然后死校尉，伍长，最后死士卒。孙仟！才离开几年！在边关当守将，就把你当初在凌渡军的魂都忘了一干二净吗！”
“我不敢不敢忘。”孙仟哭着握拳，一遍遍的砸向地面。“元帅，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个逃兵吧。”
“啪！”一支佩剑摔在孙仟面前，东方翎羽转身不再看地上的孙仟。
“你有两个选择，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脸去见被你抛弃的战士，百姓，就拿着我的佩剑，滚下楼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尽，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有北凌人的魂，就拿着这把剑，带着和你一样无颜面见死去父老乡亲的三千逃兵，去和野人拼命，去给他们报这血海深仇。”
良久，身后的男人慢慢止住哭泣的身形，有些踉跄的站起来，捡起佩剑，声音略显沙哑，沉声道：
“末将孙仟，誓死，不会让野人攻近鼓楼一步。”
随着沉重的脚步离去，东方翎羽望向已然升至中空的阳光，烈日夺目，远处尽是马蹄声和喊杀声。北凌城的旗还在，北凌人的魂还在，北凌，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