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孩子他娘
她回身,只见玉溪河边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先是一两个人喊着什么往前跑,而后人越来越多,还未等姜绾反应过来,他们就一窝蜂地往前边儿涌去,不过声音实在太过嘈杂,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旁的轻霜和玉桃一脸惊慌地挡在姜绾身前,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叫一旁的小厮看得直笑,“姑娘不是益州人吧,我们每年端午节都会在玉溪河举行龙舟赛,刚刚那些人估计是看到前边儿的队伍已经到了,怕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轻霜和玉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回去。
不是她们没见识,是这益州百姓看热闹也太热情了些,着急忙慌地就跑了起来,她们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
那小厮一边带着姜绾往里走,一边说着,“姑娘来我们会仙楼是来对了,我们会仙楼在这益州的酒楼中可是这个”他嘴一撇,眉毛一挑,在胸前竖起一个大拇指,一脸与有荣焉,“别的先不说,您先看看这布置”
姜绾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仔细打量会仙楼。
这楼有三层高,两楼相向,并在两楼之间,架设了凌空飞桥,今日端午,那飞桥的护栏上还用了鲜艳的红绸装饰。
他这话倒是没夸大。
她们随小厮上了二楼,在一间门前站定,“姑娘,这就是您昨日定的雅间。”
只见那紫漆匾额之上书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南风苑’。
再往其他的房间一看,什么‘呈祥阁’‘天禧苑’,竟各有各的名字,装饰也大为不同。
不过今日每个雅间外边儿都钉了一把艾蒿。
这掌柜心思活泛,也极为细心,竟连这个都想到了,姜绾感叹,“你们这掌柜还真是个妙人。”
蓝衣小厮只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们掌柜的自然是天下最聪明的掌柜了。”
姜绾被他逗得一笑。
“姑娘,请吧。”他躬身撩开帘子,作出请的姿势。
这里面也极为宽敞,中间摆着一张酸枝木镂雕大圆桌,靠窗是两把红木雕花圈椅,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青瓷茶具。
姜绾只说还要等人,那小厮就退了出去。
她顺势在窗边坐下,这雅间正好朝北边儿,望出去就是玉溪河,河边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此时似乎还在祭神。
河里的龙舟倒是神气,龙头高仰,龙尾挺卷,眼睛硕大有神,那龙身雕刻的也十分精美,眼见那些人一一上了船,姜绾紧张地直起了身子
突然!
“邦!”
一声清脆的锣响将她吓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低头呼口气,就与楼下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竹叶纹长袍,腰间一条同色宽边锦带,黑发束起以剔透的玉冠固定,头微微仰起,露出精致的下颌。
姜绾被吓了一跳,哪里知道能在这里遇见黎衍。
脸上却无甚表情,只淡淡收回眼神,‘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将一旁的三人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孙嬷嬷问她。
“觉得有点吵。”她抿了一口茶。
这边的黎衍看着那紧闭的窗子有些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是因为他前些日子的不告而别么?
“殿下,曹书明已经到了。”一旁的周赢并为未猜到他此刻的心思,只朝会仙楼门口扬了扬下巴。
黎衍看过去,果然见着一个人正候在门口。
他身材瘦削,肤色偏黑,皱纹遍布,看着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脸上也并不像其他官员那般谄媚或精明,甚至能说的上是老实,老远瞧见他,连忙小跑过来,尴尬地不知所措,只大大行了一礼,“殿下”
周赢站在身后打量着他,如今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论是知府大人还是南阳郡的百姓,提起这位曹大人无不称赞,说他是难得的好官,就拿去年南阳郡下建宁县的洪灾来说,这位曹大人不仅亲自上阵治水,还与官兵同吃同住,并将自己府中的粮食拿出来赈灾,比建宁的县令还要尽责。
“曹大人不必如此拘束,本王初次来益州,人生地不熟,今日又是端午节,闲着无聊,就是想找曹大人说说话罢了。”黎衍虚扶一把。
曹书明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那殿下,请吧。”
一行人上了会仙楼的二楼,曹书明摸不准这位安王殿下到底是不是已经事查明,今日不过是来从自己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一路心惊胆战。
谁知这安王殿下似乎真的只是闲着无聊,自进了门,就没开口问过他关于矿产的事。
曹书明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小心翼翼观察坐在上首的安王,见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玉扳指,想着京都来的消息,试探开口,“殿下这次来益州,不知所谓何事啊?”
黎衍手中一顿,眼神如利箭一般射过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说话。
曹书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下,下官”
谁知黎衍一笑,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曹大人这般聪明,难道猜不出本王此番的目的么?”
曹书明用力咽了咽口水,极力稳住自己心神,似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想来殿下是为了新川郡固修大坝一事吧。”
黎衍看了他一眼,漠然点了点头。
曹书明悄悄将汗湿的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殿下果真英明,这新川郡在我们南阳郡的上方,若他们大坝决堤,不光是新川要遭洪水,更是要殃及我们南阳。”
他觑了眼黎衍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想来这安王还未查出矿产的具体位置,自然也还猜不到他的头上,京都的人也是太过着急,这矿产藏在四雁山的密林之中,寻常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
这边姜绾正待的无聊,就听见外面楼梯一阵响动,那脚步声渐近,最后在这间屋子外面停下,然后珠帘一动,秦简抱着策哥儿进来了,身后的丫鬟嬷嬷跟了一串儿,看得姜绾眼皮直跳。
策哥儿见着她,急忙从秦简怀里往下拱,吓得秦简连忙将他放了下来。
他便一溜烟扑到姜绾怀里,仰着小脸叫姐姐。
秦简将那小披风递给一旁的丫鬟,说道,“母亲说我还不信呢,这会儿倒真信那天他哭着不让你走了。”
姜绾拉着策哥儿的小手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解开自己的香囊,将里面的一个五彩百索拿出来一边往他手腕上系。
一边回道,“这有什么不信的,策哥儿就是喜欢姐姐,对吧?”
策哥儿重重点头,“嗯!”
她微笑着低头替策哥儿系着百索,露出一截嫩藕似的纤细的手腕,上面的彩色的百索将她衬得越发白嫩。
秦简不自在地撇开眼神,故作轻松地走过去,“策哥儿这个弟弟有,我这个表哥就没有么?”
姜绾站起身看向他,“哪有哥哥向妹妹讨礼物的。”
秦简看着她含笑的眸子,就像嘴里含了一块冰,从喉咙一直滑到心底,然后又丝丝缕缕四散开来,将他冻了个遍。
她不喜欢他,就连一点点的希望也不给他。
姜绾假装没看见秦简的神色,低头和策哥儿咬起耳朵,小时候他们也曾十分亲近,只是那时候两人都只将对方视作亲人,如今表哥对她生了其他感情,自是不能再像从前一般。
屋内沉默。
外面的叫卖声更是清晰入耳。
策哥儿抬起头,“姐姐,我想要滴粉团。”
这滴粉团是用糯米粉加水揉制而成的糯米团子,有些店家会做成鸟兽花果的模样,很是受小孩的喜欢。
今日端午,想来这会仙楼也是会准备的,不过,这类小吃肯定是青布伞下小摊贩卖的更吸引人些。
只是这策哥儿自小吃的就精细,这外面的东西也不知他能不能吃。
她还在犹豫,秦简就已经出声了,“大哥去给你买,你别烦你姐姐了。”
眼见他要走,她只开口叫住了他,朝一旁站着的秦府丫鬟婆子扬扬下巴,“表哥,今日端午,让他们下去玩会儿吧。”
不是她善解人意,而是这么多人杵在这里,实在太闷了些,今日天气虽阴凉,可她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人一多,就有些难受。
眼见秦简欲言又止,她赶忙道,“你放心,这么一会儿,我能照顾好策哥儿的,实在不行,这里还有孙嬷嬷呢。”
秦简点头,便带着一众人下了楼。
她从窗边望出去,看得直咂舌,“策哥儿,你大哥怕是很久才能给你买回来了。”
这玉溪街应当是一益州府最繁华的街道,因此今天的人也不少,那滴粉团的小摊前,排了长长的队,而此时,秦简正在尾巴上。
策哥儿可不知道什么叫久不久。
他只知道管他的人都走了,‘跐溜’地滑下椅子,姜绾害怕他玩得热了着了凉,跟在他屁股后追的满屋子跑。
眼见就要被姜绾抓住,策哥儿咯咯笑着就一头从珠帘子蹿了出去,吓得姜绾连忙追了出来。
可此时的策哥儿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拎住了衣领,像只小鸡似的。
姜绾轻仰着头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心底暗骂,可脸上仍带着得体的笑,“公子,小孩不懂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看着眼前姑娘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黎衍只冷着脸将策哥儿递给她。
这策哥儿是被人哄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般冷漠的人。
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嘴里胡乱喊着“娘,娘抱抱。”
姜绾连忙将他抱在怀里,熟练地轻拍他的背,嘴里哄着,“乖,策哥儿乖,别哭了啊”
惊得黎衍手僵在半空中,原来,她竟是孩子的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