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新娘7
到正午时分元遇卿和元遇慈归来,元遇卿提了两大篮子野菜,根茎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元遇慈则带回两丛清丽的海棠花枝。
这么说来,上元村的气候也是神奇,竟然能让桃花、海棠、莲花竟在同一时节开放。
林执想帮元遇卿分担,主动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菜篮,元遇卿却慌乱躲闪,快步向灶房走去:
“我去烧饭。”
林执还没来得及吭声元遇卿就没影了,元遇慈幸灾乐祸地嘲笑他:
“你要失宠了。”
林执对少年幼稚的挑衅无动于衷,见状元遇慈又不开心:
“哼,你对我大哥也不过如此,枉费他一片痴心。”
反正在元遇慈眼中,横竖都是林执的不对。随后元遇慈抱起元遇棠,把海棠花送给她:
“这是我新折的海棠花,小棠今日可还有趣?”
“有趣!”
元遇棠抱着元遇慈的脖子咯咯笑,元遇慈睨了林执一眼:
“何趣之有?同漂亮姐姐寻乐?”
“嗯!”
“可有何趣闻?与我说来听听。”
林执头皮一紧:要是元遇棠把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全部转述给元遇慈,元遇慈肯定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我要让仙女姐姐当我嫂嫂,这样她就能永远陪我玩了!”
“……”元遇慈尽是无奈,“你问过大哥意思没有?这种来路不明的女子你怎可放心让她当你大嫂?”
元遇棠另辟蹊径:
“当我二嫂嫂也好呀。”
元遇慈秀气的五官皱着一颗干瘪的老橘子,把元遇棠的小脸捏得变形以此泄愤:
“你别太荒谬!”
用过午膳,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元遇卿在灶房里洗碗,林执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蹑手蹑脚溜进灶房,从元遇卿背后惊喜地钻出:
“我帮你洗。”
元遇卿宛若一只受惊的脱兔“啊”地跳弹而起,手一松,被林执眼疾手快地接住,放到水盆里边洗边揶揄元遇卿:
“反应这么大?怎么,怕我活吞了你?”
“不不、不是的!活我来干就好,阿寻你去歇息着吧。”
元遇卿滴着水的手伸伸缩缩,想拿回碗又有所顾忌。
“我不要,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随便的人?你讨厌我?”
“我没有!”
元遇卿嘴笨说不出漂亮话,只能苍白地否认,林执向元遇卿的脸靠拢,语带哀怨:
“你都不用正眼看我,这不就是讨厌我。”
“那是因为——”元遇卿支吾,又要拉开和林执的距离,“因为、你……你太好看了。”
林执用娇恣的口吻命令道:
“那你看我。”
元遇卿还是一动不动垂着脑袋,林执直接上手捧起元遇卿的脸,目光孟浪地撞进他的眼中,像漆黑的原始森林里沉着一团热烈的野火,滚烫地焚烧着林执的脸,让林执产生被灼伤的错觉。
“阿寻。”
元遇卿握住林执的手腕,低低地唤林执,他看的不是林执的脸,而是他的眼睛,视线代替双手无形地剥解着林执,剥解他的皮肤,剥解他的血肉,剥解他的骨骼,抵达他灵魂的最深处——林执本能地感到恐惧,他害怕被元遇卿看穿,索性耍无赖地闭起眼睛,元遇卿意犹未尽地问:
“不是你要我看你的么?”
“现在不想给你看了。”
林执将手腕从元遇卿手中抽回,后撤两步和他拉开距离,元遇卿又继续洗碗,乖乖地说:
“阿寻不想我就不做。”
对此林执十分挫败:他不了解奇美拉很正常,毕竟谁也猜不透一只小猫在想些什么;可元遇卿作为一个普通男人,同样身为男人的林执还要枉费心神地去猜他的心思,难免动了歪脑筋:既然是传家宝,元遇卿肯定不会随便乱放,换做是林执,他珍视的物品一定会随身携带。
由此林执想起元遇卿是从衣袖里掏出的发簪,会不会他把手镯也藏身上了?林执一时半会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翻元遇卿的衣袖,偷又代价太大……林执想不出个好法子,也无心再与不解风情的元遇卿继续纠缠便先行离开了。
午后元遇棠将林执拉进她的房间里,要为他梳妆打扮。元遇棠的房间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一室芬芳。元遇慈带给她的两枝粉海棠被插在梳妆台上的绿瓷瓶里,淡雅清新。
元遇棠让林执坐到梳妆台前,桌上置有一面光彩鉴人的黄铜镜,照妖似的映出林执那张美艳颓靡的面庞,难掩倦容。
桌面上有很多精致的头饰和化妆品,小女孩尚未到戴钗涂粉的年纪,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她母亲的遗物。林执仍由元遇棠摆弄,把他的脸抹得比墙还白,眉毛上爬着两只粗黑的毛毛虫,元遇棠自己都不满意这个眉毛,添添补补越画越粗,最后索性放弃:
“哎呀,不碍事不碍事,我再为你点上胭脂……”
“好了,不行不行,这边不够红,我再涂点。”
“啊对了,口脂万万不能少。”
元遇棠碎碎念着,末了捧起林执的脸左右打量,那神态俨然是个艺术家对自己精心创造出的杰作进行自我陶醉的欣赏。
“如何?”元遇棠将铜镜举到林执面前,“可谓是颠倒众生!”
镜中映出这张浓墨重彩的花脸,即便是鬼见了都得避让三分,林执生怕让元遇棠伤心,只得昧着良心生硬地夸奖,元遇棠骄傲得鼻子翘到天上,又要给林执梳头发。林执担心元遇棠下手没个轻重,等下把他的脑袋戳穿了,就说自己想戴花,于是元遇棠把林执的脑袋当花瓶插,把林执插成人形绿化带。
总算熬到元遇棠大功告成,林执还没来得及高兴,元遇棠竟然还要喊两个哥哥来欣赏美人,林执赶紧追出去要拦她,结果和元遇慈撞个着。
元遇慈定睛一看林执的脸,先是被吓到,随后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林执倒不觉得丢脸,反而是元遇棠哭了,委屈的哭声招来元遇卿。一样身为哥哥,林执都有点同情元遇卿了,天天都要调和弟弟妹妹之间的矛盾,林著就从来没让他操心过。
为了哄林执,元遇慈甚至和林执达成暂时的和解,使劲浑身解数夸林执漂亮,林执嘬着腮帮子忍笑,忍得腮帮子酸痛不已。
直至夜晚元遇棠睡去,林执才能洗掉满脸脂粉,想顺便洗澡——这个顺便未免也太顺便,元遇卿难得面露难色,将上元村骇人听闻的排外陋俗告知林执,这点林执其实能猜到大概,否则元遇卿也不至于让他不要出门,只是他没懂这和他想洗澡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元遇卿接着告知林执,上元村得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深浅不一的天然温汤,因此上元村人都是去温汤洗身。
“可是我想去,你看我的脸,虽然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在笑我!”
“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你帮我放风。”
林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使唤起元遇卿来如此理所当然,元遇卿不停摆手拒绝:
“我、我怎可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你想看就看啊,我无所谓。”
元遇卿语塞,他又拗不过林执,只得趁夜深人静带他去温汤洗浴。
这个时辰村民都歇息下了,连狗儿也安分地趴在宅门口熟睡。
温泉位于上元村背靠的无名山中,离村落有一段距离,也难为上元村人洗个澡还得翻山越岭。
每个汤池之间都立有竹屏风作为遮挡,林执特地挑了最偏僻的池子,元遇卿则在屏风外紧张得来回踱步,剪影像栩栩如生的皮影映在屏风上来回耸动,林执让他放松点,别搞得他俩像在做贼。
林执飞快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一番,水面上漂浮从他发间解下的落花,洗完后林执抹了把脸上的水,朝屏风外的男人喊道:
“遇卿,你进来。”
林执在元遇卿又要讲那些酸了吧唧的陈腔滥调前,飞快地用话堵住他的嘴:
“我不许你拒绝,快进来帮我搓背。”
元遇卿唯唯诺诺地弓身进来,用衣袖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林执泼了他一捧水:
“你不看我,要怎么帮我搓背?过来。”
元遇卿始终不敢看林执,一步一步往前挪,林执如同蛊惑水手的致命海妖,柔声引诱元遇卿踏入他的圈套中:
“过来,对,再近些。”
元遇卿毫无防备地向前一脚踏空,“噗通”一声跌入汤池中,林执立刻装模作样地惊乱,双手看似要捞起呛水扑腾的元遇卿,实则在他胸前和袖口里一通乱摸:
“遇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咳咳咳——”
温汤的水不深,元遇卿很快就站稳了,可怜兮兮地趴在池边咳嗽不止,林执没能摸出类似镯子的环状物,便为他拍背顺气,元遇卿人面比桃花红,一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
“咳咳……我绝非有意咳咳……我这就离开咳……”
林执环住元遇卿那只堪比工笔画描摹出的细颈,慷慨地献上风情一吻,元遇卿为之震颤,林执湿漉朦胧的眼球上映出他的脸,像块磨砂玻璃下压着张画片,四肢则化为情枷欲锁,缠缠绕绕、柔柔依依地囚梏住元遇卿。
“阿寻,阿寻……”
元遇卿反手箍住林执,怀中人轻巧得像只由竹作骨、纸作皮的风筝,元遇卿生怕他会随风而去消失无踪,便牢牢地掌控着他。林执的躯体是一个空旷窄小的房间,被元遇卿强硬地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