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深缘浅
元京城里的消息传播之快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阵风从城东传到了城西,用不上半个时辰。
徐子衿被白鹿洞书院首席弟子收徒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对徐子衿的态度和看法变得微妙起来。
有些人依然觉得徐子衿如传言一般不好,德不配位,可荀小公爷身边美女如云,怎偏就收了她为徒,实在不解。
有些人却认为徐子衿若真如传言一般没有真本事,又怎会惹得元京城众多名门公子皆青睐于她?多少还是有些头脑的,故而也有想与之交好,混些人脉的女郎。
而此风也刮到了崔府里,崔明浚听到此消息,但是并无什么吃惊,只是心中微有醋意横生。
“仲恺为子衿师父虽好,可日后,怕是她也不会来私塾上课了。到时候我见她,恐怕便更难了。”
崔令姝不忍笑她这个弟弟,当真是痴情种。
“你如今自己身上还有事未清,还是想想此事该如何收场,再去管子衿妹妹那边吧。我瞧着子衿妹妹认了个师父,倒是好事,她家最近事多,闻仲恺是个护短的,做她师父,必定护佑着她,想来你也不用担心了。以后若是你们二人再想相见,我以我的名义请她到家里来就是。”
他心中确实堵得慌,崔令姝一言倒是让崔明浚心安了不少。
“这小半月,郡主日日都来看我,见她也不像是要放弃这门亲事的样子,我却不知该如何收场。”崔明浚无奈道。
“此事确实棘手,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在此事上让父亲在前朝为牵绊,必须速战速决,一击致命。”
崔令仪道。
崔明浚和令姝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娴瑛郡主在闺中有一好友,是王笙,她前些日子在徐府门口被闻仲恺羞辱,将这一错全怪在徐子衿身上,如今到了郡主跟前,便嚼了她一下午的舌根。
“郡主,不是我跟你嚼舌根,这个徐子衿实在是不像话!若不是她,我早就拜在白鹿洞山前了,要我说你也要提防着她,很早之前我就见明浚公子护着她。”
王笙歪扭着眉毛嘴巴,说的绘声绘色。但娴瑛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她。
“我说你啊,就算没有徐子衿,也拜不到白鹿洞书院,那白鹿洞书院可是一般人能进的,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且别说是女郎,就算是儿郎,也很难有这样的机遇,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娴瑛郡主丝毫没给她面子,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怕得罪人。
“可是郡主!我真看见明浚公子护着她!亲眼看见的,行为亲密,你可小心你的未来郎婿被人挖了墙角。”
“真是笑话,天下人有谁敢挖我的墙角?你啊,闲来无事多看看书,才疏学浅,乱嚼舌根,日后郎君见你如此,谁敢娶你。”
王笙见到郡主这样说她,心里憋气,又为着郡主身份,不敢反驳,只能撅着嘴自己生闷气。
而自徐子衿认师父一事被过了明路后,徐耀确实没再找过她的麻烦,徐耀近期心里也总暗暗合计。
“说来这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闻仲恺打着白鹿洞书院的名号护着她,当真是奇了。”
“这也是好事,想来日后还是要晚儿同她打好关系,我们晚儿这样有才华,说不得也能进白鹿洞的山门。”二叔母异想天开道。
“你想什么呢?现在晚儿因给她下毒在牢里,她能罢休就不错了,还想挨着她的光,真是想也别想,我看这丫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好对付。”
二叔父对自己侄女倒是多有了解,也因他哥哥徐荣是这样的人,徐啸也是这样的人,故而他全家都一个性子。
徐子衿这几日出入方便了许多,无人拦着她,无人约束着她,闻仲恺也日日来接她去参加文人雅士的集会多见世面,她这几日逍遥极了。
今日闻仲恺又来接她,去崔府给夫子道别致谢。
“说来也算是曾经的师长,你去拜别一番是为尊敬,应该的。”闻仲恺十分赞同徐子衿的做法。
“是了。”
徐子衿此行不仅仅是为着致谢,更是想借机看看明浚,同他说说话,不能让他觉着,自己突然间认了个师父,就不理会他了。
待到了府上,徐子衿先去见了夫子。不知为何,夫子听到她另拜别师的消息很高兴。
“仲恺阿,子衿这丫头平日里便聪慧伶俐,若得你这样的师父,那更是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子衿多谢夫子师恩,以后我便不来私塾上课了,望夫子桃李天下,保重贵体。”
“好,好,去吧。”
夫子捋着胡子,看着闻仲恺意味深长的笑。
“夫子在笑什么?”
“我也不知,往日夫子都严肃的很,今日甚是奇怪。”
“哈哈哈,大概是觉得脱手了一个不好教的小女郎,故而心生欢快。”闻仲恺逗徐子衿道。
没想到徐子衿调侃他。
“是啊,现在这个不好教的小女郎到师父您的门下了,你还笑?我看师父是愚人说人痴罢了。”
看罢夫子,徐子衿便去崔令姝院子里去寻她,但一进院子徐子衿未见崔令姝,一转身,却见崔明浚坐在那梧桐树下等着她。
秋风萧瑟,梧桐叶落。
徐子衿缓缓向崔明浚走了过去,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心生凄凉之感。
“你来了。”
“来看看你。”
“你可是想我了?”崔明浚对她温柔的笑着,那笑容犹如寒秋里的阳光一般温暖。
“是,想你了。”
崔明浚上前靠近徐子衿,温柔的看她的面庞。
未等两人聊上多句,院门突然被推开。是娴瑛郡主和王笙。
娴瑛见到他们两人如此亲近,生气不已,但是她出身王府,不会如同泼妇般骂街。
“你们在做什么?”
崔明浚见到娴瑛突然进来很诧异,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而娴瑛很诧异的是,明浚竟然站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崔明浚问道。
“明浚,你的腿好了?”娴瑛仍旧优雅端庄,并未发难二人,只是问自己的疑惑,可王笙却忍不住了。
“你看!我就说吧,让你提防她,挖人墙角,这是她惯用的招数了。今日抓了现行,果真痛快!看她再怎么狡辩。”
王笙指着徐子衿,崔明浚将她护在身后。
“王姑娘,请你注意言辞,不要恶意伤人。”崔明浚护着徐子衿道。
“我恶意伤人?明明是她徐子衿勾引别家儿郎在先!明浚公子何时眼光这样差?找了这么个人?”
“郡主,劳请管好你的人,不要让场面难堪。”
娴瑛郡主这才让王笙退后,自己在徐子衿面前。
“既如此,便是该发生已经发生了。明浚,所以,你喜欢她是吗?”
此时大姐姐令仪和阿姐令姝一起赶到,阿姐看到此景很是惊讶,像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而令仪却满是镇定。
崔明浚见到这样的场面,不想说出实话,生怕子衿会被人日后辱骂。
“是!明浚是喜欢她,且不是一日两日了,郡主,既如此,明浚已然不再是为良配了。”令仪道。
听到此,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
尤其是崔明浚。
他十分不解,明明昨日不是这样筹划的,为何她要如此说?
“大姐姐你!”
“明浚,如今郡主已然看到了,你就说了吧。”
徐子衿突然想到,这一切就是一场局。而作局的人,是明浚的大姐姐,见着明浚和令姝姐姐的反应,看似不知道此事。而领徐子衿进来的,不正是明浚大姐姐崔令仪。
当时她说:明浚在梧桐苑等你,你们两人好好叙旧,门外会有人看着,你放心就是。
那时徐子衿还以为大姐姐是同意了他两人的姻缘,却不曾想,是想拿她当挡箭牌。
此时崔明浚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看来明浚公子也没有很喜欢她啊,估计是某人自作多情罢了。”
而娴瑛郡主却上前盯着徐子衿,崔令姝见到这一刻上前将徐子衿护在身后。
娴瑛郡主崩紧着的脸却笑了。
“二姐姐放心,我王府的教养向来礼仪周到,自不会因此小事而大打出手。”
“我见明浚确实有些犹豫,想来心里也是有些妹妹的位置的,我并非小气之人,若子衿妹妹肯点头,我可以让明浚纳你为妾侍奉左右,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想我们姐妹二人婚后也能和睦共处,你说呢?”
娴瑛此言一出,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子衿也在心中想。
“真是个好厉害的女人,不争,不闹,言语之间把人骂的体无完肤。”
“徐子衿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郡主这样温婉大度,你可比的了?敢抢别家郎婿,若是我就赏你两个耳光,让你做妾都没的可能,因为你压根不配!”
徐子衿被王笙辱骂着,崔明浚难过的看着徐子衿的脸色,他怕她受伤,可如今导致她受伤的根源就是他。可他不知如何张口,才能挽回这样的局面。
徐子衿心里在期待着崔明浚说些什么,她看着他,想让他说什么。可他仍旧沉默的看着她,那一刻,徐子衿便知道,此时此刻的崔明浚,已经护不了她了。
你曾哄我上船看风景,却又在风浪来临时逃离舍弃。
诺言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她娴瑛郡主厉害,可她徐子衿也不曾逊色,并非好欺负的。
“郡主言重了,既是郡主的夫君,我又岂有夺爱之理,我自小家母教导,成婚后绝不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为妾更是不可能,且我的眼里不揉沙子,若日后的郎君若对我不是一心一意,那我宁可休婚不要这个郎君。且郡主觉得,你以为是你施舍给我的,其实是我不要了,你捡来的。”
徐子衿一段话把娴瑛郡主气的够呛。
“徐子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羞辱郡主!”王笙反驳道。
“我未曾羞辱郡主,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且我说此话,又不干你什么事,你王笙为何要这样激动?这是何道理,你可说的清楚?哦我知道了,前些日子你托人把历年雅集上明浚公子的诗文都收录了一遍,难不成,你也是倾心明浚公子,才与我作对?”
“你!你胡诌什么!”王笙气急败坏。
徐子衿离开了,崔明浚想着,若她能看他一眼,她就能看到他的真诚和心痛,这样她便不会将这段感情舍弃。
可他终究是小看了她。
徐子衿自他没有护着她后,她从头至尾未曾看崔明浚一眼。
尽管她心痛如刀割,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她也怕她后悔。
毕竟曾经怀春的少女郎与鲜衣怒马的公子真心爱过。
他先后悔,后悔他没有直接站出来告诉大家,他徐子衿就是他想娶的人,他起初想保护她的名声,故而摇摆不定。后来她被人羞辱,他还没有站出来,是他错了。
娴瑛郡主被气的脸都歪了,一直呼吸着让自己平息心情。
“郡主,你没事吧?”王笙关怀这。
“你走开!我说你怎么主动来投好,原来是为着跟着我来正大光明的见他,王笙,你可真是有一套,我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郡主,你听我说…徐子衿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娴瑛郡主离开了,王笙也跟着离开了。
崔令仪的目的达到了。
而崔明浚皱着眉头,眼里满含泪水,他知道徐子衿生气了,气他的无能,气他的无力反驳,气他的不知所措。
他想上前追着徐子衿让她别走,可被崔令仪拦下来了。
“明浚,既如此,还是别追了。”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她会受世人诟病!要遭受多少非议!你不是不知道!她过的本来就很苦了…”
“若非这样做,娴瑛又怎么可能放过你,反正你也是心悦于她,现在你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她若与你是真心相爱,同甘共苦又有可不可?”
崔令仪永远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在她的世界里,不需要同别人商议。
“可我们昨日不是说好了?我不在京中做官,我调任去一个小城,到时候再与子衿妹妹订婚,过几年咱家安稳了,再调回元京也不迟!为何一定要如此?”崔明浚委屈极了,明明事情可以圆满解决的。
“来不及了!此事若不破罐破摔,难道还要让所有人都陪你演上个半年?如此也好,我倒是小瞧徐家女郎了,她也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把郡主气的够呛,这样不体面的话传出去了,她若是再来寻你,那便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崔明浚一时站不住,扶了梧桐树。他知道她这一走,恐怕再难回来了,她向来如个刺猬一般,对外界敏感多疑,若有人伤害她,她定要拿刺扎回去。但对爱的人,她永远露出柔软的肚皮。
坦率又热烈,倔强又真诚。
这就是徐子衿。
闻仲恺见着徐子衿是皱着眉头出来的,又看那娴瑛郡主和王笙紧随其后,便知道她定是受了别人委屈,急忙将她扶上马车。
那娴瑛郡主和王笙在马车前驻立。
“徐子衿!站住!你跑什么呀?难不成怕我们打你一顿?敢抢别人郎婿,这下又不敢承认了?”王笙咄咄逼人道。
徐子衿上了车,闻仲恺见着这情景未免徐子衿烦忧,把车门关上,不让她们看见徐子衿。
“啧,什么味道啊,我看看谁早上出门又没漱口啊?怎的这样臭?哦,原来是你啊!王笙,你这样,能嫁的出去吗?新郎洞房花烛,还不得被你熏死?”闻仲恺怒怼道。
“小公爷也不必向着她说话,这是她自己做的事,她理应承担骂名。我不同她计较,是因为我王府绝不同市井泼妇一般,我大度不是因为我不缺郎婿,而是我有王府的底气在,日后若此事传出去,你可别说是我王府欺负了你。”
“呸!”王笙吐了口吐沫在马车前。
闻仲恺见此不忍作呕态。
“王笙,站住。”闻仲恺叫住她。
王笙还以为闻仲恺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又怼了一番。
“以后再也别吃猪食了,挺馊的,难闻,滚吧。”
这是闻仲恺第一次说粗话,是为着自己的小徒弟。他几乎想都不用想,明日他师徒二人合该又是元京一大话题,毕竟世人对闻仲恺的才华之捧爱已经到了他说句话都会被抄录的情景,如今他骂了人,少不了又要受些言语风浪。
不过他不在乎,他闻仲恺就是护短。
“你!”王笙气的直跺脚。
闻仲恺说完便上了马车,见徐子衿泣涕涟涟,又听着王笙二人的一番话,便猜出个一二三来。
“看你哭的,被人欺负了?人前装大王,人后当小鬼?”
闻仲恺用徐子衿的帕子替她擦着泪。
“我早该明白的,是我最初不该应下,我不该傻到以为天下会有好事落到我头上…如果当初没有应下他的诺言,今日或许不必如此狼狈。”徐子衿委屈道。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明浚有意于你了,那日雅集,他因你没在,让他阿姐去打探了你的消息,过后便急匆匆的走了,那日我就想到,他的海棠诗怕是为你而写。”闻仲恺慧眼如炬,没什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都过去了,他既不为我辩驳,我也无心为他坚守承诺。”
尽管徐子衿内心拧巴如麻绳一般,可她说的话,向来算数。
“真是个有骨气的小女郎,像我徒弟。”
闻仲恺揉了揉徐子衿的头发,既心疼,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