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勔的囚笼
“别跟过来。”王勔背着身,语气波澜不惊地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目光斜向身侧的丁熵,陡然关上了列车室的门。
车头里的一众人面色各不尽相同,但无一不是汗涔涔般的劫后余生感。
“轮值车长”,吕飞,此时此刻,面色凝重地长长舒出一口气。他转身背对着列车长打开了眼镜的通讯频道:“大先生,您的情报有误,一号头目王勔在列车上突然现身并带走了丁熵,情况剧变,请求下一步行动计划!”
“大先生。”
“大先生?”
“大先生!能收到吗?”
吕飞焦急地看向眼镜主面板,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镜与外界的讯号已然全部中断了。
顷刻后,只听到列车室的大门把手咔嚓响起,这可怜的铝合金门便兀然被人一脚踹开。吕飞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就感觉一只刚劲的拳头砸在了自己头上。吕飞下意识地伸左手护住头,没想到接下来,小腹突然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这一击,疯狂的神经递质风暴瞬间掩盖住了他的一切意识,吕飞咬牙切齿地倒吸着气跪在了地板上。他嗡嗡作响的脑子只听到模糊的几句话:
“留你一条命给你脸了是吧,啊?”
砰!又是一脚前踹,吕飞分明感觉到了来自军用皮鞋那坚实的鞋底的暴虐力量。
“让你别节外生枝,你特么还通风报信是吧?啊?”
这两脚下来,吕飞几乎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脸色煞白地感受着那来自躯干的撕裂般的疼痛。
那来人似乎也并不想让吕飞就这么死掉,于是叉着腰站在驾驶室的中央,默默地俯视着蜷卧在地上的吕飞。一旁的列车长早已失去了最开始的硬气,一脸担忧地缩在了座位的角落,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充满了恐惧。
“老板,车头的小特务解决了,您看怎么办?”
列车长的眼里,赫然是一开始咄咄逼人地闯进驾驶室的那个西装男,然而现在的他整个人的气质凛然一新,凶利且有力,威压而沉稳,此时正按着耳麦汇报。
这一车都载了什么人哪!列车长心里直叫苦不迭。
“把他留着,我来。”耳麦里传来王勔毫无感情的回应。
吕飞眼睁睁地看着身形孔武的这位王勔的助手,恍然间,他脑海里又闪过那片飞扬涌动的沙土与炽热的火海。
另一边,王勔放下了按住耳麦的手,身体转向丁熵,手交叉着抱在身前。他的面色十分平静,让丁熵意外的是,之前那个市侩、谄媚而做作的王秘书王勔,此时表现出来的另一面竟是这样。
也难怪能被各派反对势力的围追堵截里安然自得如此之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看上去那样、简单粗野而毫无本事?
终于,王勔开口了,语气并不很高兴:“小丁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自称离开锡市了吗?”
“是这样的,但是我此行来也是为了见一位久违的老友,所以昨日前来锡市北郊拜访。老友盛情难却,于是留居一夜,今天才启程。谁能想到会如此机缘巧合,在这里碰上了王先生您。”
丁熵谨慎地笑着,只见王勔往前一倾,也是难以捉摸地一笑,没有反驳,而是从桌角的两副水杯里取出一副放在了桌的中央。
“丁先生想必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热巧克力可还喝得惯?”王勔笑着,并不等丁熵回答,便从自己身旁的大背包里摸出一瓶热巧克力速溶粉末,然后倒了一些在杯子里。接着,他拿出背包里的热水杯往杯中开始倒水,褐黑色的粉末开始溶解。
水汩汩流下,热气很快在杯壁上敷了一层水雾,棕色混杂着白色的泡沫在杯里翻滚涌动,一片混沌。
王勔倒至杯子一半多高的位置便不再继续往下倒了。他凝望着杯子,几秒钟后,又恢复了那意味深长的笑,将热腾腾的热巧克力轻轻送到丁熵面前,说:“丁先生,尝尝,澳洲来的可可豆和奶源,填填肚子。”
丁熵眉头微蹙,不知道王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假笑着准备接过杯子,并连连说:
“您太客气了王先生,没事没事,我自己”
话音未落,丁熵的手还未搭到杯子上,王勔就又轻轻地将杯子端回了自己面前。这时的王勔,正用一种带着戏谑和无奈的笑脸看着自己。
丁熵没反应过来,他疑惑道:“王先生,您这是?”
王勔愣了一下,笑笑:“诶呀呀,抱歉抱歉小丁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这热巧克力没加糖呢,你不一定吃得惯你等我拿回来加个糖。”
丁熵靠在了座椅靠背上,笑容僵硬地看着倒糖的王勔。
车厢内闹哄哄的,七言八语地抱怨着火车的急停。原本闷热的空气一点点愈发使人烦躁,仿佛要往每个毛孔上点起一星火苗。
王勔也不客气了,倒完糖后,抖了抖手里的糖罐,咂咂嘴说:“嗐,这么好的热巧克力,正好我也饿了,喝掉它吧!”
接着,王勔便不紧不慢地一口口饮用着杯里的巧克力奶浆,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说的话,仿佛对面的丁熵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
呷尽最后一口热饮,王勔满意地啧啧嘴,拿起胸前的手巾轻轻拭了拭嘴角,这才看向对面已经面无表情的丁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丢下了手巾说:“诶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丁先生,我也赶行程赶得紧,没顾着吃饭呢,把你的那份给拿回来了你等等,我再给你冲一杯。”
“不必了,王先生有什么不妨请直说,丁某洗耳恭听。”丁熵抱手,静静盯着王勔说。
王勔又是一愣,呵呵笑了几声,将杯子和糖袋挪到了桌角,说:“小丁先生不要了?王某不才,未曾敢与您说教什么。只是现在您与我既然幸而相逢,便请丁先生小留半日,到了呼市,诶,咱们再详细聊聊。”
这时,身后的助理走近,说:“老板。”
王勔抬头看了看他,强然一笑:“照顾好,丁先生。”
助理点点头:“明白,您放心。”
王勔看向丁熵,脸上的笑容如同冰封一般瞬时消失,他起身,从背包的夹层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揣进兜中,缓步走向了列车室。
助理则将披散开的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并且以一种戏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丁熵。丁熵被看得浑身难受。但他能从余光里感受到,助理打量自己的眼神以及他正襟危坐的情态,分明带着一股隐藏的忌惮。
另一头,王勔杀气沉沉地冲进列车室,二话不说,将手枪抵在了正在通过眼镜终端呼叫同伴的吕飞额心,直接说:“脉冲星的人?”
“什么脉冲星?你你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在呼市根本活不过三天!”
“三天?”王勔狠笑,“三天太长了,那老东西的命,最多留一天,这一天,就是我赶车的这一天。”
吕飞的身体仍大片大片地刺痛着,他只能堪堪从地上爬起身,靠在墙壁上,咬牙切齿道:“你敢杀我老板?”
“以前不敢,现在敢了。”王勔的面容冷静而疯狂,强烈的愤恨、悲痛、遗憾在他心中一刻不停地搅动着,而在此刻到达了至高点。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的人,为什么拿那劳什子脉冲星来诈我?而且,就凭你这两个人,杀不掉我老板,远远不够。你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活着逃回你的丁老板麾下。”吕飞冷哼几声,终究还是有些骨气,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过嘴瘾。
“看来你也没那么高的级别嘛,是我高估那老东西的决心了。”
王勔的面容从扭曲恢复了平静,他慢慢把枪口移开了吕飞的额头,但仍然对准着他。
吕飞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愠怒:“怎么,不想杀我了?怕被追杀了?你要是想临阵脱逃了,铁路线和南线主线汇合的时候,你还有机会回去!来啊!”
王勔阴沉地摇摇头,说:“现在你不够格了。而且,你还不能死。”
背后突然传来开门声,还有低声呼叫:“姓吕的,前面的车厢搞定了,他们把车厢挪回那条老车道吕飞?”
王勔第一时间便转过身,砰砰两声枪声响起,鲜红的血液瞬间从黄鑫的大腿上汩汩泵出。不等吕飞站起来反抗,王勔便已经转过身来,漆黑的枪口冒着青烟对准了挣扎着要扑过来的吕飞。
“冷静,年轻人。”
王勔刚说完,突然,几颗子弹呼啸而来,王勔也不得不躲进列车室的门后。只可惜这几颗子弹全部打在了前挡风玻璃上,地板上,黄鑫正面色痛苦而无奈地苦笑。
王勔竟没有因为突发的袭击而色变惶恐,而是迅速地探出手,再次射击,几枪后,门后传来物体倒下的轻声,只剩下粗重的出气声与哼声。
吕飞呆滞了几秒,又看向王勔的枪口,无奈叹服:“早就听说王勔老儿出身军营、身经百战,几经刺杀而屹然不动,果然有两下子啊。可惜,特么的是个汉奸。”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处。”王勔的语气冰冷如钢。
吕飞停了停,惨淡一笑:“求之不得。你不杀我,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上个月直接死了呢,痛快。”
王勔凝视着吕飞。此时车厢里必然是听见了枪声,全都噤若寒蝉,混乱的车厢一时间安静地针落可闻。
他叹了口气,说:“乱世之道,评判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
顿了顿,王勔鼓起气势大声说:“没错,这就是我的计划,这辆车,现在就是老子的囚笼,老子的战车,你们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是老子的子弹,不管那老东西怎么防备,老子就是留给他的最后一颗子弹!”
说完,他哈哈大笑,笑中难掩沧凉。
王勔深吸一口气,用枪指着吕飞说:“带路吧。那老东西活不久了。”
吕飞则倒吸一口凉气:“老板说要帮鹰派杀你,不是没有理由的,你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都是一颗深可入骨的钉子,冷峻,疯狂。”
车厢里,普通乘客一个个都躲在了座椅之后,女人和小孩子紧紧地拥着,眼里害怕地噙着泪珠,男人们则警惕着枪声的方向,心中凉意阵阵。
丁熵呆滞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出神。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没有时间出神,此时此刻,随着丁熵眼皮的眨动,一封加密文件以超高频电磁波的形式发了出去,脱离了助理背包中器材的短频带阻塞干扰,飞向了生死未知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