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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掠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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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抖、破碎的世界突然又恢复了平静。

    繁荫的花园步道上,衣着古朴的年轻人眉头紧皱着紧紧盯着写着“驳亚教授书——封其二”几个字的牛皮封面,心里波澜起伏,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心情大煞。

    他的余光一直聚在花园小径被绿树遮蔽的那个拐角——现在老师终于出现在了那里,年轻的学生这时只感觉到心脏砰砰直跳,青筋里滚滚流动的血液混着肾上腺素和惶恐飞快传遍了肢体的每一块组织。老师今天仍然穿着那身乳白色的短袍,看起来心情不错,正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边欣赏着园圃里的花草边向学生们走来。只是学生们察觉到老师扫视的目光时都面面相觑,有的低下头,有的像受烙了一般抽移目光,仿佛怕那目光灼伤自己。

    老师亚里士多德心底很奇怪,但仍平静而文雅地走过来。“今日诸君为何如此紧张,是为何事?”

    学生们这回都低下头,没人敢回应半个字。

    亚里士多德仿佛意识到了有与自己相干的要事要发生,也敛起笑容,静静地看着学生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和肃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人群边上一个拿着刚开封的信袋的年轻人未能抬头,只是向老师小声地发问道:“老师,您今天还在为前天的事情而苦恼吗?”

    亚里士多德豁然一笑:“区区小事,不过可能是一个瞧不惯我名声、学识和地位的浅薄之士的不明智的挑衅罢了。我已经回了驳斥其观点的书信,只可惜这名小学士好像羞于我的驳斥,竟在来信时没有留下寄出的地址。”

    那学生于是才微微舒一口气,继续小声问道:“那老师,您觉得他会继续做出这样愚拙而无意义的行为吗?”

    亚里士多德微笑着摆摆手,在石椅上落座,“我认为,一个连驳斥和批评都羞于接受的小人物,几乎是不可能有胆识做出第二次试探的。这是历史的规律告诉我的。”

    学生的神色惶恐起来,鼓了鼓勇气才更小声的道:“可是我们今天才收到了第二封”

    石板上的这位先生神色顿时愈发严肃起来,双手不停摩挲着洁白的袖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小石子,仿佛要分离其中的每一颗原子、剖开每一个电子层。学生们也凝重地低头、整整齐齐地站在原地等老师的反应。

    “请递过来,我要亲自看看。”亚里士多德克制住内心的不解和愤怒道。

    学生递上信袋。亚里士多德直接掏出那封皱巴巴的信纸,眉头一皱,越发沉默。

    学生中有人忽然打破静默:“老师您没事吧?”

    亚里士多德默然不应,片刻后,他轻轻地折起信纸,整整齐齐地叠如信袋,轻蔑地笑一笑,终于才回答道:“汝师无事,只待辩他个无地自容、无理立锥。”然后朝着屋子的方向呼道:“胡里克呢?过来一下!”

    小径的末端恭恭敬敬地小跑过来一个胖胖的仆人,对亚里士多德躬礼,“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你上次那封书信怎么处理的?”

    胖仆人低着头回复道:“回大人,您的信件没有地址,小的只能将其和当天运出去的柴灰堆在门外准备一起丢弃。可是待去看时只剩下空荡荡的柴灰,并未见到书信,兴许是为风所卷去。”

    一个学生小声接着话茬:“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拿走了?”

    “对呀,会不会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胆小的辩论者?”

    亚里士多德豁然大笑:“若是那样,岂不美哉?胡里克!取我羽毛笔和墨来,我要在他这信的背面亲自驳斥他这狂妄的想法和学术论断!让他知道自己的愚拙和肤浅!”

    不一会儿,胖仆人送来笔墨,学生们于是顺势都围上来,在一块小石板周围团团站立,齐刷刷地观望着老师在片刻思度后疾书着一行行高奥的学术见解。学生们都是年轻人,谁不爱看自己老师和意见不同者打精彩热闹的学术仗?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亚里士多德在最后一次停笔凝思后掷笔起身,将写的满满当当的信纸在空气中小心地舞动几下、晾干墨水,递给了拿着信袋的胡里克。胖胖的仆人看着主人,眼神满是崇拜和期待,看着他告诉自己:

    “去吧,把信和今天的柴灰一起送出门,谨记不能一起被烧掉。我期待那位小先生的表情和心情。”

    亚里士多德心情舒畅许多,他望着周围赞叹不已的学生们,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讨论学术和上课的。

    他于是才尴尬地掏出几块木板和几张牛皮纸,这时突然有学生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您刚才写的是什么呀?您是如何回应他的?”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艳阳天,世界却如突降霹雳般闪烁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色调。

    亚里士多德笑笑,说:“他驳斥我的历史观,说我提出的‘现实’历史不合理。这一方面的思想我本来没怎么注意的,没想到被这个有心之人挑拣出来进行辩论。于是我告诉他,研究历史应该有历史的理性,要从实际和历史去研究事实。”

    他说“历史的理性”几个字时,明显僵硬地加重了语气。

    学生的反应也诡异地迟滞了一两秒,才又笑嘻嘻地问道:“老师,这又是何说法?”

    亚里士多德好像变了一个口吻似的一字一句地神秘道:“你知道逻辑是什么吗?逻辑就是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无法破坏、无法扭曲、无法更改、无法占领。研究历史也是这样,一定要抓住最本源的规律,这规律不一定只有一条,但一定足够具有指导性。那么,你知道历史上最本源的铁律是什么吗?”

    虽然亚里士多德的言语已经看似严重偏题、不着所谓“逻辑”,但对面的那个学生仍然一脸呆滞地张开嘴,似要吐出几个落如千钧的字一般。然而,学生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和声带,只能发出赫赫的声响、竟发不出一个音。

    世界开始忽明忽暗,像上个世纪的黑白电视机的雪花屏一般急剧地闪烁。

    诶,不对,黑白电视机是什么?什么是“上个世纪”?这是什么奇怪想法?

    学生的脸颊已经憋闷得通红,但仍然面容呆滞、仿佛这一时间失去了感官和痛苦,痴痴地张着嘴望着老师。

    亚里士多德也诡异地微笑着怀着期待望着他,两只眼睛睁大如门环、炯炯有神地等着学生说出来。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面目也逐渐狰狞起来。

    假如有精通天象的学者在这里,他一定会反省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学识和人生经验,因为在刚才的几分钟里,天空像欢腾翻滚的舞者一样阴晴忽转、雨阳交至,仿佛除了花园里按下暂停键的一众师生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浮夸的疯狂。

    暴雨倾泻在亚里士多德的脸上,大颗的雨珠滚滚而下,衬出他那已经带有复杂愠色的眼神,夹杂着苦恼、焦急、无助、期待一起被突然而转晴的烈日无情地炙烤干净。

    像一片落叶飘下,这个世界突然平静下来,只留下草地上轻轻的一声撞击。未干的水潭溅起泥水和血滴,落在面色阴沉的的亚里士多德的乳白色短袍上。

    对抗着两股未名力量的学生满脸通红地倒在草地上,声息全无。

    亚里士多德的眼神透过了层层空气,透过水雾,越过地层,仿佛直接聚焦在整幅画面的视出发点上。

    “我没有时间了,听好,记住,我只说一遍。”

    亚里士多德死死盯着窥探这幅画面的主人,艰难开口。

    “记好我的话,去,开发……揭露……”

    他周身震颤起来,双手自然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面目扭曲着,将要说出最后一句话。

    可是什么都没有,画面突然停滞在这幅及其怪异的抽象画里。

    霎时间,世界归于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的纯粹原始的黑暗和太古般的宁静。

    ……

    丁熵从座位上猛然惊醒,汗水浸透了衣服、密密麻麻布满额头。

    机舱明亮柔和的灯光使他的理智和情绪慢慢重归于平和。

    这时,机舱里传来了乘务长温和的声音: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本次wnf631次航班将在十五分钟内到达目的地,请各位收起桌板和随身物品,感谢各位的配合。”

    丁熵终于清醒过来了,他拉开遮光板,外面仍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云层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应该是锡市了。

    一座被战争诅咒的城市,丁熵叹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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