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手段
清水城乱了。
随着孙仁善被捕,孙家人发现不仅银子不能打点,连一些来往密切的朋友也纷纷与他们撇清关系。
偌大的孙家一夜倾颓。
如此情形,反应再慢也该明白,是有人故意对孙家动手。
按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着也得报复一二。
可。
他们敢吗?
不许特意调查,且看那些昼夜之间变换门庭的掌柜去了哪里就清清楚楚。
更何况,如今群情激奋,百姓都嚷着全家抄斩,堵住孙府各种辱骂、砖石四面八方扔进院里,不止住民怨,孙家想继续在清水生活都难。
再想想前不久才吞了李家家资,转眼轮到自己,实在可笑。
孙夫人倒也办事雷厉,按住被气血冲昏头脑的自家小辈,不让他们添乱,紧闭府门,上演一出壮士断腕戏码,任由衙门处置孙仁善,绝无二话。
寄希望于孙院外最后发光发热,吸引百姓怒火,拯救孙家。
然而。
最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感念王管家幡然醒悟,弃暗投明,衙门直接无罪释放,当天回到孙府,接走孙员外二房夫人与两个儿子,带着大批仆从,扬长而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韩当自打接过老子的棒,当上捕头就没这样忙碌过。
先是闹僵尸搞得人心惶惶,整夜寻守,抓捕这个职能以外的生物,后又燃起大火,一边试图灭火,一边还要安抚民众,最后扯出豪门家长,眼睁睁见根深蒂固的望族分崩离析,唏嘘不已。
好消息是僵尸不再出现,百姓也不再议论。
坏消息是群众开始针对城中有名有姓的豪门,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好像要推倒所有世家的门墙。
换往常,只需几个衙役走上一圈,把吵嚷最凶、最能鼓动人心的人带回衙门,其他人保证变回乖巧听话模样。
但现在不同。
闹事的太多,三百多衙役集体出动,依旧难以安抚,混乱的苗头仿佛水面漂浮的瓢,按住可止,松手复归原样。
何况。
瓢不止一只。
实在不行,只能抽调守备军强行镇压了!
这是韩当最后的办法,对于城内的乱象实在有心无力。
擦去额头汗水,无奈叹气,领着一队衙役正奔赴隔壁坊,安抚百姓。
正好瞧见崔师爷从一家勾栏出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于是急走两步,迎面挡住。
阴阳怪气说道。
“师爷好雅兴,大白天就来听曲,不像咱们兄弟劳碌命,整日奔走不得歇。”
见有人拦住自己去路,崔师爷开口要骂,抬眼观看,发现是韩捕头,脏话涌到喉咙生生吞下,换上一副和善表情,笑眯眯说话。
“原来是韩捕头,话可不能乱讲,我也是替县令大人分忧,跑跑腿罢了。”
“分忧到戏子身上?”
瞥了眼勾栏,韩当强压着火气,身后亲信衙役却管不了许多,嘀嘀咕咕说着下三流的挤兑话,声音不大,恰好递进师爷耳朵。
当即。
崔师爷面色一暗,似笑非笑回答。
“衙门分工不同,办好自己分内之事要紧,镇压不了百姓,乱起来,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什么?!”
“好胆!”
“念几天书就不拿自己当人了!”
“乃公给你松松筋骨!”
师爷和县令一样,都属流水的,长远不了。
这些祖祖辈辈在衙门当差的衙役还真不怕他,说话间围聚过来,要不是身上都穿着制服,真像是言语不合大打出手的泼皮。
见他们犯起愣,吓的崔师爷心头猛跳,僵住面皮不改颜色,伸手扯住韩当袖口,低声念道。
“捕头,借一步说话?”
也不管愿不愿意,拉着衣袖远离了一群莽夫。
“实话与你讲,这是县令大人的吩咐。”
韩当冷着脸,只当他拿官压人。
“不信?你再辛苦两天,清水城必定恢复从前。”
再等两天怕不是起义造反了!
“哪里还等的了两天,城里乱成什么样,你不会不知,还敢用瞎话搪塞我,老子这捕头可是自己一刀一刀赚来的!”
韩当发起狠,揪住崔师爷衣领,凶巴巴低吼。
平日里,师爷仗着是县令亲近人,没少摆弄三班衙役,大家都压着火气,今天也似即将决堤的河口,怒浪翻天。
抖着哆嗦,眼中不见镇定,崔师爷连声讨饶。
“别生气,有话好说。捕头,这事确实是老爷让办的,不信,你回衙门一看便知!”
“哼,回衙门?你让我看什么?咱们这位县令多久不现身了?”
“这不就升堂了嘛。”
韩当闻言一愣,继而问道。
“县令大人出来掌事了?”
崔师爷生怕他不信,重重点头。
“那让你去勾栏能有什么用?”
松开师爷衣领,满脸疑惑。
“别问,我也不敢说。只告诉你,莫要忘记县令大人的手段!”
清水从一个小县城,到如今十分繁华,自然是这任县令居功至伟,层出不穷的手段,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韩当作为亲历者,是绝不会忘记的。
于是。
“手下粗鲁,冲撞师爷,待一切如初,韩某翠云楼摆桌,给师爷赔罪。”
捕头语气诚恳,拱手先施一礼,聊表歉意。
崔师爷面色如常,又一副笑眯眯模样,眼中却有阴毒一闪而逝,已经记恨上韩当。
装模作样的摆摆手。
“大家都是为了衙门操劳,难免心里急躁,不碍事。”
几句场面话说完,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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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
在声讨权贵的声浪中,突然多出不少风流韵事。
有传,一戏子和某位才子相好,忍得不少仰慕者顿足捶胸;有传,戏子面上如出淤泥的莲花,不可亵玩,背地里却经常干着男盗女娼之事,招来大家痛骂;有传,戏子抛妻弃子,赘入豪门,怀抱美人坐享荣华,惹来嫉妒多过谩骂。
诸如此类,冲抵了孙家带来的影响。
第二天。
孙仁善斩首示众,迎来一片喝彩,百姓纷纷赞扬县令为民除害,欢庆的气氛彻底压倒了混乱。
过半人开始眉飞色舞的议论起最新听来的花边新闻。
第三天。
各家勾栏、瓦舍,纷纷出台新戏码;各家青楼、妓院,推出新人、魁首,百花争艳。
一时间,喧闹再起,繁华再现。
花街柳巷又一次被嬉闹的人群填满,每个脸色都带着欢乐,兴冲冲钻进心仪的酒楼。
除了那些被烧毁房屋,哄骗了土地的灾民,大都或主动,或被动的忘掉了才发生没几天的灾难。
毕竟。
少数人的灾难,也只能由他们自己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