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钱没有
听慧明说话。
四家冷笑，并不接茬。
和尚不甚在意，继续道。
“我们会在福灵塔上为几位设长生牌位，增福消业，广积阴德，待百年之后，飞升西天极乐，永不堕入轮回，再不受生老病死之苦！”
“敢问大师，我们先前在贵寺可没少布施，也早就立了长生牌位，怎么还要重新立？”
慧明乐呵呵解释。
“虽然都是长生牌位，但两者并不同，普通的只能保佑一生，庇护一代。这次的却要供奉在了行大师的佛骨舍利之下，他通晓佛理，行善无数，已修成正果，去往西天成佛。有大师的舍利庇佑，自然百业尽消，添福添寿，死后也由他亲自接引，到西天享福。”
这话出口，四人依旧不为所动，边上李员外接话。
“西天有什么享乐？美酒？美味？美人？”
和尚摇头。
“去了西天，便是莲花化身，不知饿，不会渴，再没有男女之分，众生平等，人人向善，彼此真心，终日聆听佛法，快乐无穷。”
“你是和尚，当然喜欢念经听法，老夫一俗人，就爱听美人唱曲，这没有酒肉，去了何用？再说，你去过西天极乐？怎会知道那里什么样子？”
“贫僧确实不曾去过，然而我佛门有高僧大能，倒是曾在禅定中游览西天，苏醒时世上已过了春秋。再者，美食、美酒、美人只不过是为人的爱好，去了极乐世界，喜好难道不变？”
“贫僧这里有个小故事，说与诸位。”
和尚呷了口茶，笑眯眯说道。
“从前，有一只黑狗和一只白狗。在狗的世界里，传说白狗下辈子可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因此，黑狗便对白狗说：‘恭喜你下辈子可以当人了，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还可以用两条腿走路，真令我羡慕。’
可白狗听了却黯然答道：‘下辈子能做人当然高兴，不过我担心一件事，我最喜欢吃那些菜渣肉屑，一旦投胎做人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那些美味’”
听他讲完，四个员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秃脑袋话里话外竟骂他们是狗！
三家冷脸不语，还是李守信与他说话。
“转世投胎是要喝下孟婆汤，忘记前生事的，难道去了西天，也没了人的记忆？”
“去了极乐世界自然可以保留为人的记忆。”
“喜好都没了，记忆还在？如何快活？”
见和尚要说话，李守信抬手制止，继续讲。
“这狗吐人言，那不是妖怪嘛？妖言向来惑众，诸位觉得呢？”
看向在场众人，除了慧明面色有变，纷纷点头称是。
“这般想来，还是人间快活！”
“人间疾苦。”
“那是寻常百姓，我等富贵人家只有享不尽的荣华！”
李员外直接打断和尚的话。
“我问你，我修桥铺路，广设粥铺，赈济灾民，做了这样多好事善事，可能投个好胎？”
“能，平生行善事，来世享清福。自然再投富贵人家。”
“既然如此，我生生世世都做善事，岂不每一次都含金汤匙出生？”
李员外开心抚掌，和尚抓到破绽急切开口。
“施主怎么能保证每一世都行善？不去作恶？”
“大师想来出身不好。”
慧明心里嗔怒，这年月当和尚的有几个是好出身？家里有些门路也不会入空门了。
“大师不妨问问几位家主，各家如何教育子弟，哪家不是家规森严？传过三代为豪门，过五代为世家，开枝散叶，树大根深。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比的。纵使有人犯了错，到贵寺布施些衣物，捐一笔善款，难道还不能消灾解业？”
这话出口，和尚能说什么？
作恶多端，来寺里也没用，等着下地狱吧！
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
所以。
只能应和。
“那就行了，既然世世代代享福，还去什么西天？十三家青楼就是我等的极乐世界！”
其余三位员外点头附和。
见此情形，慧明阴下脸来，挨个又扫了眼，看他们说说笑笑，把酒言欢模样，最后把目光落在李员外身上。
良久。
“贫僧还有些俗务要处理，告辞了！”
略施礼，带着小和尚转身离去。
看他消失在楼梯口，顶楼四人哈哈大笑。
过了会儿。
钱员外开口。
“这些和尚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哼！城外的田过半都给了和尚，那些百姓全成了他家佃户，还能榨出几滴油？养得起这些贪婪的秃驴？到头来还是要求到咱们这儿。”
“不错，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也好。”
“我们四家同气连枝，动一动，清水城也得翻了个。”
········
另一边。
心情很不美丽的慧明回到观音禅院，一路来到后面方丈院。
“师兄。”
慧明立身在一间禅房外，轻声呼唤。
这房间并不十分明亮，只点了少许烛火，窗子上隐约能见到人影。
“是慧明回来了？进来吧。”
声音清朗，让人如沐春风。
推门，步入，回身，关门，一系列动作后，才趋步躬身走去里面，在一张书案前站定。
书案后，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和尚——现任主持慧能，圆头大耳，颇有佛相。眉宇间不怒自威，这是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气势。
此时正俯身在案，提笔练字，头也不抬。
“听你脚步杂乱他们拒绝了？”
“是的。”
桌面烛火被凭空而生的风吹的摇晃，照在慧明脸上时明时暗，影子拓在墙壁，时大时小。
“这四个都不老乐意，各种推诿，尤其李守信，好像他们的话事人，往来言语对我寺大不敬！”
和尚说完，顿时安静下来，四周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剩细微的喘息与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
沉默良久。
“啪嗒！”
慧能将笔放在书案，轻轻呵气，吹干墨迹，直起身，问道。
“师弟，我这字如何？”
慧明近前两步，偏过脑袋，眸光落在纸上，夸赞道。
“师兄的字愈加凌厉。”
顿了顿。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忙吧。”
慧能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慧明会意，合掌行礼，退几步转身离去。
昏暗的烛火下。
是一个大大的“嗔”字。
苍劲有力，杀意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