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水
“差爷,民妇愿作证人。另外,杀孙大的刀就在家中,不曾遗弃!”
听了王氏哭诉,韩当又惊又怒。
自己管辖的清水城竟有人烹食人肉,真乃十恶不赦!
只是。
人肉吃的干净,尸骨怕也混在羊骨中处理了,又该如何让王全认罪?
“差爷放心,那王全不知怎么,独留下人头骨没扔,藏在院子里,时不时还要拿在手中把玩。”
呸!恶心!变态!
捕头听得头皮发麻,世间还有这种畜生。
当下拍胸脯保证,立即抓捕王全归案,不叫他再害人。
看韩当差人前去捉拿,终于松了口气,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可她面色依旧难看,因为她心里还吊着一颗石头!
还有一个更加凶厉的孙大!
衙门管得了人,又如何管得了鬼?
韩当瞧她可怜,热心帮忙出主意。
点数城里能捉鬼降妖的法师,却发现不是这家招摇撞骗,就是那家本领不济,一一数来竟没有哪个堪用。
难道只能去请观音禅院的和尚?
想着,王氏不由打了个激灵,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起见鬼也不遑多让。
说起这家寺庙,确是方圆千里一等一的存在。
老主持了行和尚佛法高深,曾只身降服翻江倒海的孽龙,镇压于清水河畔,困龙塔下,数十年不能脱逃。
又度化千百妖魔,建观音禅院,护佑清水城,再没有妖邪作祟。
只可惜,老和尚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圆寂了,整间寺庙的和尚都忙着准备法事。
哪里还管的了旁个?
更重要的是,新上任的主持——从十年前接管寺庙后,各种法事要价越来越高,如今已经没有百姓敢请了。
佛度有缘人。
不知多少人耗尽家财,不知多少人沦为佃农。
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给和尚们种地。
时至今日,这家寺庙手里有多少田产,多少佃户,怕是他们自己都数不清吧。
王氏垂丧着脸,正盘算自家的羊肉馆能抵多少钱时候。
杨氏从隔壁间走来,她从头听到尾,很可怜这个苦命女子,想着她为鬼魅犯愁,忽然想起一人,哦不,不两人!
于是。
走到近前,开口轻唤。
“这位姐姐。”
见有人找自己说话,王氏急忙回神,行了一礼后,安静等待开口。
“大可不必为那怨鬼发愁,我知道两人,定能为你排忧解难。”
听到她的话,王氏一下来了精神,急切追问。
“敢问是哪家法师?什么名号?”
“抚幼院里,一位道号玄烨的出家人,一位名唤林夕的侠士。”
道士与任侠?
这什么组合?
看出王氏眼底藏着的怀疑,杨氏讲起她这些日子的经历。
“多亏二位恩公,才寻回亡夫尸身,送他转世投胎。现在只有凶手没能抓到。”
边上,韩当也唏嘘她的经历,夸口表示,绝不放过那个凶犯,天涯海角也要拿他归案!
“就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放心,不贵。”
········
“阿嚏!”
林夕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谁在念他。
“小林叔,你病了?”
小女孩侧过脸,五六岁模样,因为长期少肉,比起同龄孩子还要瘦小。正一脸担忧的盯着林夕看,在她的记忆里,生病是会死人的!
“我没事,放心吧果果。”
揪住她头顶总角,轻轻摇晃这个小脑袋。
“小林叔就喜欢捉弄人!不理你!”
龇着奶牙,皱着鼻子,表达不满。奶声奶气模样反倒逗得林夕哈哈大笑。
俄而。
林夕站起身,望着在院子里疯跑的猴孩子们,开口喊道。
“小的们,跟我来,咱们改善改善伙食!”
他化身孩子王,一呼百应,很快将人聚拢,一个个仰起头,好奇又期待。
“叔,你又有钱了?”
说话的孩子叫虎子,十三四岁年纪,是抚幼院里最大的。在林夕来之前,总板着张脸,自语大人,平日很照顾弟弟妹妹,道士不在家时候,也是他看顾吃喝,更不会让弟弟妹妹被外人欺负,所以显得少年老成。
跟在玄烨身边,虽然没学来道术,耳濡目染下,也正直靠谱,甚至带了些古板倔强。在他想来,所谓大人就该这样。
这只是虎子眼里的玄烨,跟林夕眼里的全然不同。
当然,人皆有两面,也没什么好奇怪。
至于林夕来了之后
虎子的世界观塌了。
不偏食,珍惜每一粒粮,菜不管淡了咸了都觉得好吃。可林夕不同,看到一桌的腌菜、素菜宁愿饿着,美其名曰“可以侮辱他的人,绝不能侮辱他的肚子,”整天嚷着吃肉。
虎子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知道有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菜肴,只听他描述就让人馋的不行,拐带弟弟妹妹都流了口水,一个个眼巴巴望着道士。
结果。
自然是林夕抗议失败,在饿了半天后,不争气选择投降,到了也难逃一句真香!
最后,林夕从玄烨手里分来的钱,全都给大家改善伙食,这种行为自然得到一致好评。
再没人念他是“挑食的坏孩子”。
平日里道士是会教大家识字的,在林夕来了后,这份工作理所应当要分去一半。
每到这时,都少不了瞪玄烨几眼,要说这道士没有把他当幼儿园老师的心思,林夕是绝不会信的!
但是。
在他眼里,这么大的孩子在户外的时间,是应该多于室内的。
于是。
林夕带头领着孩子们四处疯玩,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招猫逗狗的样子,邻里看了都摇头。
虎子渐渐也绷不住,加入集体,彻底唤醒十几岁孩子该有的天性。
这才有了先前一幕。
“钱?”
林夕翻着白眼,双手一摊。
不说还好,提起这个他就来气。
介于这个时代的恐怖购买力,杨氏答谢的十两银子可把他馋坏了,这可够普通人家两年赚的!不由得感慨,玄学果然能挣钱!
但是。
道士念人家寡居,以后少不了用钱地方,直接拒绝,只拿了十个铜钱算作报酬。
“那我们还去河里摸鱼!”
又见林夕摇头。
他是老空军了,再不想下河洗澡。
瞧他接二连三摇头,孩子们一头雾水,也不知这个玩心比他们还大的大人又想出什么好玩意。
“全体都有!排好队,跟我来!”
说完挥挥手,带领一众孩童,推开院门向外走去。
········
推开院门。
韩当来到衙门后花园,朝内院走去。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把两起命案报给县令。
说起这位县令,倒也很有本事,上任不久,大力发展青楼勾栏,把清水城打造成远近闻名的不夜城,许多有钱人慕名而来,流连于花街柳巷,整夜不休。
经济起来了,又兴教化,救济孤老,减免地方赋税,所以官声极好。
但是。
没多久便学起黄老,来了个无为而治,整日待在衙门内院,面都不露,权利渐渐下放,这也滋生了官吏们的不正之心。
韩当凡夫俗子,虽然秉持着良心,也免不了对县令愈发轻视。除非像今天这种连着两起人命大案需告知外,寻常案子他便做了主。
县令的存在感日渐低下,自然使清水城的权力架构出现问题。
最明显就是,法令失去效力。
老百姓最听的不是衙门的话,而是青楼名妓与庙里和尚。
前者一举一动都牵动全城百姓的心,哪家花魁得了病,哪家花魁与某家老爷、公子不清不楚,都要议论纷纷。
讨论的热度比衙门发的公告可高多了。
若是几家花魁之间拌句嘴,那些追捧的人便要大打出手,其壮烈样子更甚于村与村争水源哩!
如果说青楼名妓牵动百姓的心,那庙里和尚就掌管百姓的命。
给和尚们种地的人数也数不清,随便加加减减,就能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偏生,清水城里的人大都笃信和尚,挤兑的那些世代在城里修行的道人不得不搬家,一家家道观败落,被推倒,改建了妓院。
垄断了城里祈福、占卜、驱鬼等业务后,下一步自然是坐地起价。
在百姓还来不及愤怒的时候,其价格已经让人们失去了愤怒的勇气。不仅如此,他们还十分开心,因为和尚们已经不再冲百姓索要钱财,转而针对世家豪门。
打听哪家的法事花了多少多少银子,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另一个讨论的话题。
同时。
高端市场被和尚们强占后,也滋生了不少民间巫师、神婆,如雨后春笋,又像嗅到腥味的猫,从城里各个角落冒出,很快占据了低端市场。
对于这一点,观音禅院的大和尚十分大度表示,尊重各家不同的信仰,共同发展,维护清水城的祥和,让这里再没有一只妖魔。
········
言归正传。
韩当正在内院走着,拐角闪出一人,将他拦下。
“韩捕头,这儿可是内院,你这般莽撞,若是冲撞到夫人该当何罪?”
拦路之人正是衙门师爷,姓崔,人称崔师爷,绰号笑面虎,清水城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的功劳。
打县令“无为而治”开始,就成了衙门实质上的一把手,谁想见老爷,和老爷说话,都需通过他才行。
而且,此人最是阴损,衙门内外没有不畏惧的。
自然也包括韩当。
“师爷。”
规规矩矩叉手行了礼,这才说明他为何擅闯内院,把两起命案一五一十说给崔师爷。
听他说话,崔师爷瞳仁猛缩,随即打开折扇,用扇面掩住口鼻,不让韩当察觉异样。
点点头,收拢扇子,换了副笑脸,乐呵呵说道。
“这等小事,不要打扰老爷清净。”
“可”
“来来来,听我跟你说。”
边说话,师爷引着捕头返回前院。
他要指点韩当破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