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妻
苦熬半宿的王氏迷迷糊糊睡没多久，就被门口的争吵声音惊醒。
一瘸一拐走出卧房，叫嚷声愈加清晰，是丈夫王全回来了。她从没有如此急切的想见他，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苦水终于有人可以倾吐。
于是。
满脸欢喜，快步朝后院院门走去。
耳朵里又听见。
“今天的羊可不如前几日肥壮。”
这是王全在说话。
“看你说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羊还能一模一样？”
声音苍老，是卖羊的老倌。
“哼，这么瘦的羊，你还敢要价！”
“不瞒你，明天或许更贵哩！”
听这人呛声，王全顿时怒气上涌，瞪大眼珠，伸手揪住老倌衣领，恶声恶气，喷他一脸飞沫。
“乃公给你好脸色了是吧！这样讲话！我看你是皮肉紧讨打！”
说话抬起拳头，作势要打，只见老倌脸色大变，连连求饶。
“别打，别打。我老头子不禁碰，挨着就倒，磕着就散！”
“呵，跟我碰瓷！”
“不敢，不敢。瞧我这身骨，看我这手脚，哪里吃得住您的拳头，有个好歹，岂不脏了店面。还请留小老儿一命吧！”
“哼！老东西现在晓得怕，却不见先前嘴硬。说，这羊到底多少钱！”
王全撒开衣领，顺手推了羊倌一个趔趄。
哎呦呦叫着，才稳住跟脚，老倌苦着脸，硬着头皮迎上那两颗嚣张眼珠，轻声念道。
“不是小老儿爱财，更不敢不给面子，实在是成本在这儿。好叫您知道，今天入城多交了一个铜钱，不然不给进呐！而且，听守城门的官爷讲，过两天这钱还要涨，可叫我怎么活！”
抬起袖子遮住双眼，竟传出阵阵哭声。
“他涨你一文，你就要一斤肉跟着涨一文？这头羊你多赚几钱？”
王全根本不理，依旧冷冷说话。
“话不能这么讲。凭啥只准他当差的坐地起价？！我这儿每斤涨一文，您一碗羊汤也涨一文，羊肉涨两文，下水内脏三文，赚得比我多哩！”
老羊倌放下袖子，哪里有半颗泪珠，青豆大的眼珠闪着精光，凑到王全身边，压低嗓音。
黑瘦的脸上，每一处褶皱都透着坏笑。
“总不好让咱们买卖人亏了，只好苦一苦吃饭的百姓。”
“呸！老东西，乃公若是涨一文钱，还能有人来吃？憋着坏，等着看我关门呐！”
一只大手扣在羊倌肩头，猛然发力，疼的他原地打转，哎呦不停。
须臾。
“不敢涨，再不敢涨啦,高抬贵手吧！”
“还是原价，等着收钱！”
王全得意的牵过羊，扭头打开院门，走进院子。
里面。
王氏才走到院中，瞧他进来，才要开口说话，只见王全理都不理她，拴好羊后回到屋里，取了钱又走出门，打发羊倌。
全程当她不存在一样。
王氏一肚子话涌上喉咙，见状只好再吞回去。
锁好院门，王全回身，见她傻愣愣站着，顿时无名火起。
“傻站着干嘛？不用营业？去把桌椅擦干净！”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她还能做什么？不听从的后果怕又一通打罢。
········
转眼打烊。
王全坐在屋子里，脸上写满不开心。
今天多了不少食客，但他们都是冲着昨天那锅肉、汤来的。
于是，免不了边吃边嚼舌根。
什么今天的肉不嫩，今天的汤不鲜。那交头接耳、频频摇头的样子，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才一天时间，就养刁了一帮馋鬼！加之羊肉涨价在即，长此以往，非得影响生意不可。
左思右想，没个主意，顿时让王全犯了难。
乃公去哪能弄来人肉呢？
心里想着坏事，脸上自然浮不出良善表情。
眼看天色渐暗，王氏唯恐孙大又找来报仇，收拾干净大堂，刚进屋，正瞧见丈夫面色阴沉，忧郁得吓人。
这副样子她又怎么敢开口？！
与此同时。
王全自然也看到走进房间的妻子，见她走路慢吞吞，登时来了脾气，张嘴叫骂。
“老太太都比你麻利，去，给老子打洗脚水！”
眼神阴郁的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
不一会儿。
王氏端来热水，脱去王全鞋袜，抱起脚才挨到水面。
“你要烫死我？！”
砰！
不由分说，抬脚踹在王氏下颌。
翻倒在地，没来得及哭叫，张嘴吐出三两颗挂着血的牙齿！
夫妻一场，何至于此？
王氏双眼噙泪，不敢看向丈夫，低声抽泣。
想着近日来的遭遇，她不禁悲从心起。一只鬼，一个人，轮番折磨，不是死在鬼手，怕也要死在丈夫刀下。这样想着，突的打了寒颤，只觉得有道恶狠狠目光在身上来回扫过。
“成天就知道哭！没死就滚过来给老子洗脚！”
夜色深沉。
屋子里静的出奇。
唯有蜡烛微弱的光亮投在夫妻二人身上。
一个坐在床沿，烛光只照出男人半副面孔，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跪在床边，火光全然照不到女人的脸，压低脑袋，把所有表情都沉在黑暗里，显得心事重重。
耳边仅剩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洗净了脚，王氏出门倒水，回来时候王全已是鼾声大作。
她轻轻来到床边，看着自家丈夫，不断变化神色，也许想起今晚还来的不速之客。最终，松开手里的剪刀，把它塞进枕下。
吹灭蜡烛，躺倒床上。
良久。
睡梦中的王氏被一股阴风惊醒，刚睁开眼就见到孙大立在床边，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
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再者，见不到的时候胡思乱想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的孙大其实并不能带给她多少恐惧了。
反正，你也不敢近王全的身。
王氏挑衅的瞥他一眼，指指里面的丈夫，嗤笑一声，竟扭过身子，背对孙大，再不理睬。
冤魂索命到这份上，未免太丢同行的脸了。
孙大气得团团乱转，铁青的鬼脸愈加苍白，缥缈的身子一通臌胀，翻涌出片片黑气，却比前两天浓郁不少，他一天强过一天！
紧跟着眼神发狠，伸出手抓向王氏。
突的如遭雷击般闪电撤回，又冷又热。冻得牙尖打颤，灼得指尖冒烟。
可恨！可恨！
盘旋两圈，想不出办法，只能灰溜溜离去。
临走低声念念：“等我再吃几人，明天！看你这煞气还管用不管用！”
······
翌日天明。
王氏终于打定主意，她要报官！
不把王全抓住，没等她死在厉鬼手里，就得被王全剁碎了炖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