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饿死鬼
林夕坐在三层酒楼的飞檐边，居高临下，眺望远处的繁闹，脸上说不出的古怪。
欢乐的人潮，明亮的街道，星河一样的水道。
古香古色的景致，是如此熟悉。
忽然。
拽出腰间长剑，捧在手中，借着远处传来的光亮，细细打量。
剑鞘古朴典雅，造型与影视剧里见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剑柄要再长些，可以双手握持。剑格雕刻不知名的兽头，看起来倒也唬人。抽离剑身，银霜般反射冷冽幽光，让人不敢质疑它的锋利。
梦？
可以自由行动的梦？
林夕咧嘴一笑。
长剑归鞘，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身背对喧嚣，看着眼前不似一个世界的幽寂。
一边是繁华喧闹，火红的烛光羞走了银河。
一边是荒僻寂寥，幽蓝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明。
纵身跃下小楼，消失在茫茫夜色。
········
清水城。
吉安坊。
夜色正浓。
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唯一的夜生活就是夫妻间那点事。
不办事的时候，便要早早睡下，一来省下灯火钱，二来还需早起务工。
然而。
今夜的吉安坊格外热闹，是可遇不可求的。
于是乎，坊里好热闹的老少们集体出动，把一座小院围了水泄不通，肩高的院墙上生了一排排脑袋，里三层，外三层。
推推挤挤，骂骂咧咧。
连一旁的杨柳树梢，都挂上好些人。
一个个伸长脖颈，瞪大眼珠，这模样可真像池塘里的龟。
交头接耳，死命往院子里看。
概因。
这家娃子撞了邪！
起初。
一个劲儿喊饿，半大小子正是能吃时候，爹娘心疼，将各自的饭都留给孩子不说，还到邻居家借来好些吃食，可这依旧不够，肚子好似无底深渊，怎么吃都填不饱，只不停的喊饿。
忽然，趁爹娘不注意，跑去院子，溜到鸡笼，捉起下蛋的母鸡，开口就咬。
这生吞活吃一幕可把追出来的夫妻二人吓坏了，刚要喝止，又听见孩子嘴里传来瘆人的怪笑。
哪里还不明白，孩子是撞了邪，急忙请来神婆。
但。
神婆来了，却是个招摇撞骗的。
摆开香案，点上火烛，眼下正挥舞一杆小旗，跳着不知所谓的舞蹈，念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词。
冷不丁瞧一眼神案对面，那满脸污血，正大口撕咬生肉的少年，豆大汗珠接连不断从额角淌下。
行骗多年的经验告诉神婆，这回撞到真的了！
哆哆嗦嗦又瞥了眼，眸光恰巧和孩子对到一处，本就苍白的脸色，再淡几分，一点血色都不剩。
那是一双冷漠中带着癫狂的瞳孔，任由嘴里的鸡如何扑腾，狠狠撕下一口肉，咀嚼数次，囫囵咽了。
这鸡最后怕不是痛死的！
鸡毛沾了腥血挂在脸颊，唇齿间红多白少，冲着神婆不屑一笑。
吓的婆子亡魂大冒。
“哎呦，这可怎么办呐！”
神婆打了个冷颤，慌忙收回目光，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让她本就没有规律的舞蹈，愈加怪异。
这副模样，倒让边上守候的夫妻二人燃起希望，一脸期待，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院子外，更有人大言不惭，当起了解说。
“瞧见没，这是就做法！”
“咋抖得这么厉害？”
“这叫起乩，懂吗！等下就有神明附身。”
人群中有人化身懂哥，得意中带着对旁人的鄙夷，口沫横飞的说着话，倒还真唬的众人不断点头，若非肩碰肩，脚挨脚，一些笃信的人当即就要叩拜。
“那请的是哪尊菩萨？什么神仙？”
“这”
那人晃晃眼珠，正琢磨如何应对，不远处飘来一句话。
“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
“况且”
“怕是连山精野怪也请不来吧。”
声音缥缈，忽远忽近，难辨方位。
“什么人敢胡说！也不怕冲撞了仙人！”
众人四下张望，却不知是哪个讲话。
正在这时。
后面接连传来咒骂，但很快沉声下来，不再言语。
原来有人强硬挤入，拨动人群，惹得大家不喜，满肚子的怒气，在瞥见那人腰上悬挂的长剑后，全都心平气和下来，选择性忘记他先前蛮横。
而挤进来瞧新鲜的这位，正是本书的男主，林夕。
倒也不理周遭恨不得将他凌迟的眼神，好奇的望向院内。
这会儿。
神婆愈加慌张，老人家已经又唱又跳好一阵，年岁大了，加上对面那个时不时冲她冷笑的诡异小子，虚汗、冷汗齐出，霎时掏空浑身气力，双腿一软，扑通摔坐在地。
“婆婆，你没事吧？”
守在不远处的夫妻俩见状，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搀扶，又被神婆接下来的话给惊的没了主意。
“我没事，只是只是今天有煞星在场，冲撞神坛，上仙不肯降凡，我也没法。”
低头说话的间隙，下意识睃了眼少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吓的神婆慌忙起身，也不理旁人，仓惶收拾东西。
“救不了，帮不了，我得走。”
听她这样说，妻子哀叫一声，瘫软在丈夫怀中，绝望的望着孩子，泪水止不住的流。
“可怎么办啊！”
院子外。
听见神婆的话，有人提出质疑。
“怕是个没能耐的骗子吧？”
“呸，哪个胡说！她老人家的本事谁不知道，说有煞星，就是煞星冲撞，坏了仪式，可怜这家小子福薄！”
懂哥，或者说是神婆提早安排的托，再一次引导舆论。
“那你说，煞星是哪个？”
“找出来，赶他走！”
“妨碍神术，害了孩子，不能放过他！”
······
眼下群情激奋，想着在添一把火，好与神婆趁乱开溜。于是，这位眼珠一转，继而说道。
“煞星，自是带煞之人，若是随身携带兵刃，自然煞气最重！”
话音才落地，一双双眼睛瞬时全都转向林夕，有人将信将疑，有人跃跃欲试，当然，更多的则满眼畏惧。
尤其那些靠近林夕的人，听到这话，视他洪水猛兽，争相后退，留出一圈空地。
有脑子的都知道，不要招惹挎刀佩剑的人。
林夕耳朵不背，第一时间盯住那人，扯开一个和善笑容，迈步朝他走去。
吓！
说人坏话，又给正主抓到，当即要跑。
推搡中察觉肩胛被人扣住，紧接着剧痛传遍上下，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边上挤出一个中年道士，单手将他按住。
林夕感谢的朝道士点点头。
又听。
“就是他！浑身煞气，妨碍老婆子的仙法，害了这小子的性命！”
神婆似乎怕的要命，一心想要逃离这个院子，指着林夕拼命甩锅。
呼啦。
瞧神婆信誓旦旦，这群好热闹的人又鼓起勇气，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当林夕被一双双或怀疑，或笃定的目光审视的时候，总算知道什么叫无形的压力。
这感觉实在让人不悦。
愤怒与理性在脑中角力。
于是。
手掌扒住石墙，翻身跃进小院。
扯住逃离的神婆，拽到面前，俯瞰这个才到自己胸口的骗子。
“我从不把老人、好人混作一谈，毕竟，骗子也会老的。”
抬头对上林夕那双冷漠的眼睛，神婆打了个冷颤，不敢直视，缓缓低头。
这时，眼角余光又瞥见院墙上探进来的一颗颗脑袋，才升起的羞愧，莫名变成恼怒。
提高嗓门，尖锐叫嚷。
“都看看！众目睽睽欺负老婆子，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这家小子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摆出一张张丑陋嘴脸。
看她撒泼样子，林夕气极反笑，难道人不要脸真的天下无敌？
“那小子死不了。”
林夕斩钉截铁说道。
“哼，妖邪附体，如何不死！”
“饿死鬼罢了，我能治。”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把众人惊的不轻。
难不成真有本事？
一道道怀疑的目光投在林夕身上。
母亲似乎找到救命稻草，扑倒地上，哀声恳求。
“这位公子，如果如果您真有办法，我们愿意舍尽家财，求您救救孩子！”
女人跪在地上痛苦哭诉，丈夫半跪着将她拥在怀里，通红的双眼望向林夕，眼神里是一种哪怕再多绝望也无法阻挡的希冀。
“放心，我有办法。”
林夕轻声讲道。
“你家中可有红色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