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笼中鸟
今天天气很不好，黑压压的乌云成片高悬在人们头顶。
天旭辉睡醒后没有立马起来，戴着耳机瘫在床上又眯了一会。
他昨晚跟光与善在便利店又一起吃了些晚饭，顺便看看王雅婷的心情怎么样，见到她似乎很快从丧失亲人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光与善安心多了。
天旭辉也觉得王雅婷情况好了点，至少能跟他这个杀亲仇人说说话了。
新的一天里依旧没有生活目标的他像具死尸，艰难地爬起来，看向外面的天气。
望不到边的乌云积压在天上，连初升的太阳也无法刺破。
乌云内不时闪过几道雷霆，白的晃眼，打雷声不间断地咆哮，还没下雨，不过也差不多了。
街道上的人群沉寂着，大家都默不作声，就连街边的小贩也不叫唤，部分店铺知道今天会是个难熬的天气也识趣地没有开门。
天旭辉耳朵很好，不如说是出租房隔音效果太差劲，跟他的认字能力有得一拼，能让他听到隔壁房间的租客电视里的声音。
“今天早间天气预报，本城将会迎来十年难得一次的大暴雨，请各位民众做好准备，封锁门窗注意安全，以及已经展开的调者大比也会停止……”
灵性的播报女声下一秒戛然而止，之后就是电流繁乱的滋滋声以及男人的臭骂声。
打雷等天气问题影响，导致他们这一栋楼都断了电，房东连管都懒得管，就在一楼对着楼上大喊几句“停电了！今天没电！”
随后自己拿出柴油发电机给自己的房间通电，也不管租客们怎么叫骂，他都可以用一句有本事你别住怼回去。
开玩笑，现在这情况，谁敢去外面啊。
所以大家也沉默下来，像垂头丧气的乌鸦。
天旭辉想了一下，今天的午餐还没有着落，他出门打算弄点吃的，顺便带件雨衣。
住在外围边缘的他，发现最近贫民窟的乞丐突然都不见了，连同前几天自己踢开的几具尸体，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其实每隔半年数月就会这样，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乞丐们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去了哪，这种情况天旭辉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反正过不了多久，这里的贫民窟又会住满将死之人。
他在王雅婷的便利店想买两份盒饭，当还是想了想回来再买好了，店员不是王雅婷，她是夜班的，早上是店主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微胖男人，也有了家室。
天旭辉问老板还有没有雨衣，雨伞恐怕是抗不住这鬼天气。
店老板从柜台下面掏出件已经发霉的布胶雨衣。
“不好意思小兄弟，只有这个了。”
外面已经开始刮风了。
天旭辉接过来，表面都已经发了霉，但他不在乎，反正他自己也是个烂人，正好配得上。
“谢谢了，多少钱？”
“不用，算送你的了，我等会也关门，这种恶劣的天气你要多多注意啊。”
天旭辉点点头，扯开雨衣就当场披上出门了。
强风裹挟着丝丝雨气招呼在天旭辉脸上，他感觉到一阵凉爽，黑褐色的雨衣被吹的猎猎作响。
“旭辉调者！”
有路过巡逻的调者看见天旭辉主动打起了招呼，天旭辉也点头示意。
昨天的那颗邪核现在还没找到，天旭辉上报情况后，虽然加派了巡逻的人手，但不出意外的话邪物已经快要孵化了，看来出事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现在能做到的只是想办法将损失调整到最低程度，恰好偏偏今天天气又这么恶劣。
如果不能在下雨前找出邪物，那后面就更难了，天气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
天旭辉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但现在确实是应该抓紧时间了。
他这般想着，离开外围边缘，走到城内后优先找了个营业厅，将昨天的话费补交上，再次开机后已经能恢复正常使用了。
果然，三四通未接来电显示出来，他看不懂字，但能明白是来电没接的意思。
而且这几通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光与善。
他沉吟半晌，反播了回去。
电话铃响了几声就接通了，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
“……喂？”
“是我。”
“我知道是你啊，”与善无奈地语气仿佛要穿过电话吐在他耳朵旁，“你昨天干嘛去了，我等了你很久。”
“突然有事。”
“好吧。”
“你今天还在上学？”
“不然呢？你不用吗？”
“我要去接你。”
“你昨天就没来，失约可不是一件很酷的事。”
“我等会过去。”
嘟嘟——
天旭辉低头看着黑屏的手机怔怔出神，一滴雨水打在他的屏幕上唤醒了他。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发现前方站着位独臂的少年郎，正是范纪星。
范纪星望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他的右手袖口被吹的翻飞在半空中，但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缓缓走近天旭辉，来者不善，天旭辉察觉到对方想动手的心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对他动手。
范纪星左手以指为枪，眼里金光快速地闪烁一下。
衡力被当作子弹打出，精准无比地打向天旭辉的肩头。
速度之快，就算是名b级调者也会中招，被冷不丁地打一枪。
天旭辉仅是看着那抹亮丽的衡力金光，穿过丝丝雨幕，慢悠悠地飞到自己面前，然后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他眼里的金光也是只闪了一下，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使用衡力，用完即收。
“天旭辉吗？”范纪星问他。
“我们是第三次见面吧？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
“我叫范纪星。”范纪星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并走向他。
他没有能挡雨的东西，头发已经被打湿了，细小的水珠挂在他的发间。
“我的雨衣是单人的，很抱歉不能借给你。你的妹妹呢？”
范纪星摇摇头，“她在酒店休息，今天不打比赛，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想跟你聊聊。”
“真可惜我今天还挺忙的，而且你刚才明显也不是好好谈话的意思吧，我忙着要处理邪核，算算时间它差不多要爆发了，我得时刻注意周围。”
范纪星眉头紧锁，他也是昨天比赛完之后，在晚上才知道有邪核潜伏的可能，没想到是真的。
但权衡之后，范纪星依然觉得还是自己要说的事比较重要，“我会尽量长话短说，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在附近的这家咖啡厅聊聊吧？”
叮铃——
咖啡店的店员在清洗茶杯，生意本就不好做，已经面临倒闭的可能，今天天气还不算好。他暗自叹息一声，想着等会就提前下班。
门口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提醒他有客人来了。
“欢迎光临，两位小帅哥喝点什么？”
店员擦擦手，递上来份清单，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两眼范纪星的断臂，明明应该是碧玉年华的年纪，身体却这样不幸。
范纪星长久以来养成气场很强，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好像他一定能将所有事情都能华丽完美的解决。
尽管他是个残疾人。
“两杯普通的摩卡就行，谢谢。”
天旭辉看着他，范纪星明白过来，又对服务员添上一句，“是我请客。”
店员小哥得令，吹着哨退回前台忙活去了。
范纪星知道刚才那位店员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口看了好一阵，这样的行为并不算礼貌。
他惋惜地叹气一声，“我倒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接受残缺的自己也是一种成长。”
天旭辉将雨衣排在靠椅上，拿起一块桌上的方糖，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两人就坐在落地窗边，外面最开始还是丝丝的雨线，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小雨，并且有越来越大的意味。
范纪星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这座城市，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高厚耸立的起重吊机，还没有建好的房屋，或是已经倒塌崩毁的住宅。
上层的人也不管这些，反正是已经停工的作业。
“你这幅样子倒是跟你的名字格格不入的，帮你取这名字的人应该是希望你成为天城的旭日光辉吧？”
“你能直接说正事吗，这糖甜要命。”
“你应该也发现了，城里的乞丐永远很多，不过半年都会消失一次，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最开始大家都以为上面的人为了缓解城市人口压力，将他们都赶出了出去……”
范纪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想听到他的回应后再接着说下去。
“这重要吗？不管他们死了还是被赶走都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只要不会影响到你我还能坐着喝咖啡就行。”
范纪星点点头，“我有个爱我的父亲，同时他也是个失败的爸爸，他知道城市内的一些隐情，也是因为他我才能活着，但也失去了一条手臂。”
“你们的咖啡，喝完就走吧，今天提早打烊。”
店员将咖啡端上，热气腾腾，天旭辉看着黑褐色的咖啡，感觉像是也发了霉，跟他的人生和雨衣一样。
这就是正常的泡好的咖啡，他从来都是直接将咖啡粉倒进嘴里。
“等我打完调者大比后我会带着我的妹妹离开天城，我希望你能一起。”
范纪星深呼吸，像是害怕天旭辉拒绝似的，一口气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我不是很关心你要离开，而且我俩也不算很熟，你不能因为一杯咖啡就把我收买了，让我跟你走。”天旭辉尝试着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爆发，和自己吃的咖啡粉完全不同。
此时一只金色的迷你鲨鱼出现在桌上，鲨鱼散发着衡力的气息，咬了两块方糖帮他丢进咖啡里，又咬了两块丢进范纪星的咖啡里。
金色鲨鱼就手掌大小，但却全身都是灿金色，浑身散发着淡然的金光，身上有跟细长的金线连接在范纪星的右侧胸膛内。
“这只衡鲨是我的衡宠，我没有衡器，你应该知道衡宠的存在，但很少人有，我是其中之一。”
衡宠，跟衡器不同，万中之一的调者里可能才会诞生一名衡宠调者。
那是他们体内的调核已经有了灵性，能够幻化成生物并肩作战。
“我邀请你一起离开不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范纪星用着小银勺搅动自己的那份摩卡。
“那些消失的乞丐是被抓走了，或许现在就被关在这座城市的地下，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哪，也不知道那些乞丐会被怎么样，但我是从那逃出来的，我的记忆被人动过，没法记住太多东西……”
说着，范纪星每次试图回忆一些重要的事，都会头疼不止，这是他逃出来后的后遗症。
“我的父亲就在做这方面的事，不得不说他是条好狗。但他没办法，他不得不这样，他不告诉我任何消息，只是让我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天旭辉沉默不语，他小时候也是乞丐，若不是被季笙箫捞走，怕不是也被关在范纪星所说的那种地方？
搞不好两人还能成为狱友？
“现在衡城，平城，天城，三城之间都不再有联系，所以离开衡城能尽可能地保护自身安全，我知道你是个只在乎自己的人，所以特意来找你。你有实力，外围的邪物不知道还有多少，实力如何，但我们在一起未尝没有离开的可能。”
“抛下衡城的所有人不管？我们自己离开？你话里说的意思是这个吧？”
“我只想带着我的人离开，其他的都不关我的事。”
最后，他将自己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等待天旭辉的答复。
如果只是他自己带着他的妹妹，想要离开天城去往别的地方，可能性很低，但如果是天旭辉加入他们，那就不是没有可能。
他自从逃出来后，不断地寻找离开的办法，但外围只有杀不完的邪物，很久以前三城之间互相连通的列车或许是个可行的离开方案。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城里的人离开。
天旭辉不知道该不该走，他从小生活在这里，数十年如一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闭上眼就能看到自己已经死去的未来。
突然自己下着大雨的世界中，跳出来一个残疾人，他让自己应该跟着他一起离开。
而两人不过是坐在一起喝了杯咖啡的交情。
“我……”
天旭辉开口，范纪星期望着他的答复。
嘭！
一声巨大的拍窗声打断了他们。
两人侧头看去，一只死掉的白鸽从天空中坠落，正巧不巧砸在两人旁边的落地窗上，顿时炸开一团血雾。
“有……有邪物在那边出现了啊！”
店外面逃离的行人惊恐万分，身后的方向是光与善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