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章告白之夜（其三）
冬至前后，天气愈发寒冷，路边的绿植随风摇曳，向路过的行人炫耀环卫工人为它们换上的白色“棉袄”。
晚上七点一刻，落日无余晖，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抬头看，天阴沉得可怕，云层朝着一个方向聚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整片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降下瓢泼大雨。
“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好在刘宝早有预料，他带上家里最大的一把伞，加上冬季校服出色的防水性，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迅速下楼，朝着车站的方向走，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回头看去，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驶过。
“师傅，停一下。”
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向司机说明目的地。
“去开发区，再跑一趟新铁。”
“开发区？还要去新铁？那可不近，少说也得20多块块。”
“20多块，还能接受。”
在某种情绪的加持下，刘宝一改往常的抠抠搜搜，罕见地破费一次。
“这么冷的天也出来玩？”
“怎么说呢，天是冷的，热情可不冷。”
“小伙子真有干劲，真想年轻一回啊。”
从对话中不难看出，司机是个健谈的人，这点倒是和刘宝很像。
到达目的地。马路对面，程豪蜷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只手冻得通红，显然已等候多时。
“阿嚏！”
程豪打了个喷嚏，抬头正好看见刘宝。
“喂！阿豪，这边！”
冒雨走向出租车，牛毛细的雨点拂过他的脸颊，他用装着吉他的防水包遮住头部，上车时还不忘重复几遍“不好意思”。
“道什么歉啊？我来晚了，该道歉的应该是我。”
“抱歉……”
“你看，又来了。”
在这之前，程豪从未参加过生人举办的派对，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紧张顶个逑用，这不是有我吗？”
“就是因为有你，才会紧张。”
或许是太紧张了，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了一句失礼的话，不过刘宝并没有放在心上。
“师傅，麻烦再跑一趟新铁。”
出租车在前面路口掉头，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行驶，期间雨刮器不知疲倦地运作，证明雨还没停，四周静的出奇，只能听见雨滴划过车窗的声响。
“能开点窗吗？”
程豪双目微闭，隔着棉裤都能看到他发颤的双腿。
“奇了怪了。”刘宝皱着眉头说道：“关键时候掉链子，学校整天人来人往的，也不见你喘口粗气。”
“要是没有你们，在学校也差不多是这样。”
“哈哈，说的也是。诶，等等，差点忘记说了。”
走完一半的路程，刘宝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程豪说：“汤婷可能会带个姑娘，到时候你得帮我支开她。”
“这这这，这怎么行。”程豪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最不会和女生聊天了。”
“凡事都得学啦，就像你学吉他一样。”
“这是两码事，我不认为这比学吉他简单。”
“就当锻炼你的胆魄。”
“这种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阿豪！”
见对方油盐不进，刘宝决定换一种思路，试图用扭曲的五官和真诚的语气打动他。
“成败在此一举，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这……”
程豪和刘宝小学就是同学，相处久了，他的性格、脾气、秉性刘宝再清楚不过了，顺着这个节奏走就行。
“你想想，为啥不带他们？就带你来？还不是只有你能胜任，帮帮忙吧。”
“好……好吧。”他不情不愿地说道：“一首歌的时间，大概5分钟，你速战速决，我可撑不了太久。”
“5分钟足够了，到时候等我信号。”刘宝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说：“不愧是我刘宝的兄弟，办事儿就是靠谱，一会儿给你汇报结果。”
“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提起小学发生的趣事，比方说走错厕所，被同班的女同学抓了个正着、传小纸条被老师发现、路上踩到狗屎等等。明明是儿时的黑历史，几年后被提起，竟一点也不尴尬。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晚上7点37分，晚高峰悄然离去，路上依旧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拥堵，加上路面打滑，车辆低速行驶，走走停停，比预期时间多了两倍不止。
“师傅，停车。”刘宝解开安全带，问司机：“多少钱？”
“35。”
“啊？不是说20几块吗？”
“堵车嘛，车停计价表可不停。”
尽管真的很肉疼，但事已至此，刘宝只能自认倒霉。
“刚才就该下车，坐公交车来回只要四块钱。”
推开车门的一瞬间，刘宝打了个寒颤，没有车载空调的庇护，他的精神状态下降了不少。
目的地是汤婷的住处，一室一厅，大概20平，应该容得下四个人。
没有具体方位，刘宝只能跟着导航走，程豪则默默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蹦出几句话。
“我们两个男生去一个女孩子家里玩，她的家人不会反感吗？”
“不会。”刘宝向他解释：“她和家人分开住，自己租的房子。”
“这样啊。”程豪点点头，接着又问：“这么说，你去过她家？”
“并没有……”
程豪一语成谶，刘宝即刻意识到，自己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算宝贵的‘第一次’吗？”
走进一片老房区，他在某户人家门口停脚，稍不留神，和程豪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唔……”程豪捂着鼻子，向后踉跄了几步，问他：“怎么不走了？”
“没事，我们到了。”
“确定没事吗？”程豪一脸关心，“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没事啦。”
“那赶紧敲门啊，外面真的好冷。”
他走到门前，象征性的按了一下门铃，等了一小会儿没动静，他握住门把手，轻轻敲三下门，依旧没人开门。
“是不是太小声了？你用力点试试。”
他加大少许力度，迎接他的是的程豪催促声。
“和刚才没区别啊，再大点声嘛。”
“附近没什么住户，干脆直接喊她。”
刘宝深吸一口气，想大声喊她的名字，结果“汤婷”的“汤”字还没说出口，门却应声而开，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汤婷？”
确认声音的主人，汤婷松了口气，将门完全敞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你们啊，进来吧。”
“打扰了。”
汤婷的住处并不宽敞，装修风格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家具的摆放得整整齐齐，总体布局恰到好处，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你们先找位置坐，我去给你们倒杯热水。”
来到客厅，因为没有沙发，刘宝找了张椅子坐下，程豪有样学样，先把吉他放在冰箱旁边，然后挨着刘宝坐下。
“你提前了20分钟。”
“很意外吗？”
“说不上意外。”
拿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她将茶杯递给二人。刘宝接过茶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们吃了饭吗？”
“吃过了，阿豪你呢？”
“啊？嗯……嗯，我也吃过了。”
程豪不愿插嘴，全程低头看地面，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正襟危坐。
眼看气氛逐渐变得沉默，刘宝决定制造话题：“对了，你的朋友怎么没来？”
“她路上堵车，估计得晚个十分钟。”
“十分钟？”
这可是制造二人世界的绝佳时机，他看了一眼手机，眉头一撇，心想还不是时候。
“叮咚！”
“这么快啊？”
门铃响了，刘宝起身准备开门，汤婷先一步走到门口，压低音量对他说：“我来吧。”
奇怪的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把门打开，而是透过中间的“猫眼”观察门后的情况，确认对方身份后才把门打开。
“婷婷姐姐，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一个小巧的身影蹿了进来，一把抱住汤婷。
那是一个和程豪年龄一般大的姑娘，只是身材太过娇小，踮脚也只能抱住汤婷的腰，要不是新铁中学的校服足以证明她中学生的身份，怕是会被看成小学生吧。不过刘宝确实当她是披着初中外套的小学生而已。
汤婷露出久违的笑容，接着又摸了摸女孩的头，介绍道：“她叫邹庆瑶，比我小一岁，是我以前的邻居。瑶瑶，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个子高高的叫刘宝，旁边的这位叫程豪，和他们打声招呼。”
“你们好！”
邹庆瑶甜甜一笑，刘宝也回以微笑：“你好，我叫刘宝，‘刘’是文刀刘，‘宝’是宝藏的宝。”
“我叫程豪。”
程豪的自我介绍总是这么简短。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都有什么活动？”
“别急，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
“对呀，人多才好玩嘛。”
话音刚落，门铃声再次响起，这次还是由汤婷开门。
“你家可真难找。”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宝转头一看，疑惑与不解顿时油然而生。
“是你？”
在这里遇到孙佩玲纯属意料之外的事，可话又说回来，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她那精湛的琴法还是给刘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意外吧，我们高中也在一个班，不过应该只是暂时的，下学期还要分文理科。”
“嗯，是这样。”孙佩玲接过她的话茬，继续说道：“毕竟是初中同学，和其他人又不太熟，关系一下就好了。”
内心的疑惑得到解答，刘宝对她点头致意。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
“谢谢。”
她不苟言笑，光凭外表看不出喜怒哀乐。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汤婷打开网络电视，从橱柜里翻出两个麦克风。
“我安装了k歌系统，可以用音乐播放器点歌。有谁要唱歌吗？”
“我来吧。”
出乎刘宝的意料，程豪居然首当其冲，就是看着还是有些紧张。
“不用这么拘谨，放轻松。”
“我……我知道了。”程豪清了清嗓子，“那……那就来一首毛不易的《消愁》吧。谢谢了。”
打开曲库搜索，输入关键字，很快就找到了程豪点的歌。
“开始你的表演。”
一阵电子音过后，伴奏随之响起，在座每一个人无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耐心等待18秒的前奏，程豪蓄势待发，尽管有些怯场，他还是用一句“开口脆”获得众人的称赞。
“呼——呼……”
这4分钟可谓是度秒如年，程豪大口喘着气，待他缓过来，又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唱的很好听，如果能放开一点，就更棒了。”
“谢谢。”
程豪本就是个“易羞体质”，这下被女生，尤其是被美女夸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后面的活动他也没出过声。
“你也点一首吧。”
她把麦克风递给刘宝，刘宝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婉言拒绝。
“不了，我唱歌不好听。”
刘宝是个名副其实的“二皮脸”，但他对自己的歌喉提不上自信。小学举办合唱比赛，同班同学不止一次调侃他的歌声“狗听了都掉毛”。他可不想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出丑。
“可惜了，我还挺想听你唱歌的。”
“我唱歌真不好听，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观众吧。”
看到这，邹庆瑶第一个不乐意了，她不允许有人拒绝汤婷的好意。
“你竟敢不听婷婷姐姐的话？”
“不是说了吗？我唱歌不好听啊。”
“不好听就不能唱？你成绩不好，还不是天天要去学校？”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可不小，我零三年的。”
“好巧不巧，我零二年6月的，连你的婷婷姐姐都要喊我一声‘哥’。”
“你……你，这算什么，不许让婷婷姐姐叫你‘哥’。”
看着二人玩闹一般的斗嘴，汤婷嫣然一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的，不愿意就算了。瑶瑶，点一首你喜欢的歌吧。”
邹庆瑶不理刘宝，像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别过脑袋，接着“嗖”的一下闪到汤婷身边，堂而皇之地抱住汤婷的腰。
“你这小鬼……”
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刘宝气不打一处来，但转念一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包括他心中那个尚未实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