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瞒过她的演技
张越戈手劲儿很大,她望着横在腰间的暗红淤痕,只认为他是在变相折磨她。
她快速穿好衣服推门准备去暖香阁,却被小丫鬟们告知,张越戈和三位夫人都在前厅迎客。
“楚姑娘,您就不用跟我们一起了……”
小丫鬟想着自己不富裕的月俸,心有余悸地向她摇头。
云嬷嬷可是因为把楚玉瓷叫去宴会伺候,被张大人扣了一月的月钱!
楚玉瓷颔首,转身回了厢房。
她铺上纸张,研了研墨,正要提着笔坐下,却发现原本硌人的木椅上不知何时添了一张绣花软垫。
她默然垂了眸,缓缓落座,凛然忆起昨夜在恍惚间听到他的梦呓。
——小主人。
楚玉瓷惶然攥紧了衣角,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既已恨她至如今这般,又何必捻着曾经的爱称来折煞她?
圣旨已下,三王爷迎娶的应是楚家嫡女,可楚灵韵一早便知那李眷荒淫无度,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不嫁。
大夫人把楚灵韵视为己出,自是不想她嫁给李眷受苦,迫不得已,她将楚玉瓷找了过来,以她母亲的性命作威胁,逼她就范。
彼时,张越戈才以平定晋州蝗灾有功坐上丞相之位,具备能替她扫平万难的权力。
楚玉瓷第一时间便想到他,可寄给他求助的书信始终得不到回音,她在府内无依无靠,孤军奋战半月有余,到头来还是溃不成军。
来自亲生母亲的威胁是血淋淋的一巴掌,而自身难保的处境和母亲的岌岌可危无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从满心憧憬被迫向断壁残垣低头,在得不到回信的夜里绝望地以泪洗面,又于破晓天光冲破云层时怀揣期待地候。
距婚期还剩一月的时候,她在她们的屈打成招下认栽了。
楚玉瓷向楚阔扯谎,说自己心悦李眷多年,他也顺势躲开来自大夫人的压迫,秉着成人之美向上请旨了。
她在多方监视下悲痛欲绝地排演着,终是在撕毁一纸婚书的那日,以炉火纯青的演技瞒过了张越戈。
他目眦欲裂追着她到后院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质问她的怒吼也犹在耳畔,可她只能一堵门闩锁上古旧木门,对于他透过门缝传进来的哽噎置若罔闻……
那夜,整个楚府犹如被雷雨席卷,张越戈怒目一凿满堂人,就差揪出借口灭了楚府满门。
“咚咚——”
门被敲响,楚玉瓷当即擦了泪,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林影带着他的旨意领着她来了前厅,她低眉浅浅环视了一圈座位人,不卑不吭地行礼。
“奴婢参见张大人、韩小姐、三位夫人。”
才支着残疾的腿趔趄起身,她就敏感地感知到了一道不善的视线。
韩敬芸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金蓝色衣衫衬得她肤白貌美,发髻间的步摇花钿更是尽显富贵之气。
她笑着启唇:“楚姑娘,关于我兄长的事,实在是抱歉。”
纵有万般苦楚,楚玉瓷也只得风轻云淡地摇头,被安置着坐在了韩敬芸对面。
她麻木地鞭挞着内心,自暴自弃地把这件事和屈辱的洞房花烛夜放在一起看待,硬是维持住了嘴角的弧度。
张越戈目光柔和,和韩敬芸有来有回地交涉着。
“韩小姐带来的重礼,张某受不起。”
“这是臣女替兄长带来的赔礼,就算张大人不愿收,可到底也得让楚姑娘过目一下吧?”
韩敬芸故作委屈,见楚玉瓷一言不出,还是挥手让下人把几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我从前是见过楚姐姐的。”她一勾手,侍女便心领神会地递上了一支玲珑精致的绒花簪,“这支你可喜欢?不若,那箱子里还有不少……”
他都不应下,她又岂能逆着他的意来:“奴婢谢过韩小姐好意,只是,请恕奴婢不能收。”
韩敬芸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整整四日,她礼亲王府派人来丞相府送礼,次次都被回绝!
现下她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来讨好,他不领情也就算了,可她楚玉瓷一个废人,又有什么资格敢拒绝她!
为保持身材纤细,她静心束体半年,就为宴会上一鸣惊人,能让他一见倾心!
可她精打细算,却怎么也没想到,张越戈竟然会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贱婢,把她一个人丢在偌大的台上,让她受尽这些官家小姐的嘲笑!
“韩小姐莫要多心,她如今在张某府中不过是下人一个。就算送给她,也只会浪费这些贵重的簪花。”
张越戈眉眼含光,面上绽了笑,他温柔地望向韩敬芸,看得她面露羞怯。
又和她寒暄了几句后,他冷瞥楚玉瓷一眼,音色微寒。
“下去吧。”
她即刻起身,得了免死金牌似的,行了礼便匆匆退下。
出了前厅,楚玉瓷不敢耽误地回了厢房,毛笔停顿之间,她又忧心起了远在楚府的母亲。
丞相府位于京城,而楚府则在邻县,两地之间距离有几十里地,乘马车半天才能赶到。
她数了数箱子里攒了几月的银两,回身新取来宣纸,写了封家书。
快步走了几步,楚玉瓷惊觉自己的右腿有了反应,她试探地锤了锤沉重的右腿,错愕地察觉到了一股不明显的痛楚,登时热泪盈眶。
是菩萨显灵了吗?!
从前,她一有出门的机会就会去寺庙烧香拜佛,来他府邸后虽没能得到机会出门,却也一心默念能心想事成。
她心有三愿,一是祝自己所爱之人一生平安,二是望自己的腿伤能有所好转。
最后,则是愿伤害她们的人能得到报应。
楚玉瓷把书信塞进衣袖,拂开竹帘出门准备去往后院,半路还途径了张越戈的书房。
房间的窗户大开,楚玉瓷远远就看见,昨夜还放置在书架中央的画轴,竟是不见了。
凑近几步,她的视线便接触到了墙边的木架,那上面就挂着一张竖向摊开的长画卷,绘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
她似是在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可惜的是,还不待她看见她的面容,她就被他拽着胳膊抵在了硌骨的石头墙上。
而那扣在她头顶的阴影,凶狠得宛若要将她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