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兵连祸结身先死

    林杰原本见到三弟还挺开心。

    可是没聊几句，就问到奴隶的事情。他其实也不太懂，只是父亲和大哥这样商量定计，他只负责帮忙办事。

    他只能胡乱答应着，说是冬天守城,需要更高规模的防御工事，需要大量的奴隶帮助修建。

    林楚凡都有点儿相信了。

    城主府内，气氛也逐渐压抑起来。林凯更加深居简出，整天猫在书房里，只见进进出出许多亲兵传令。

    书房内，林凯坐在书桌后面，桌上摆着一杯茶。下首坐着无梦，抱着墨色的短剑。

    林凯一手捻动胡须，一手轻抬茶盏。“今年不知是何缘故，蛮兵袭扰边境，比以往提前了许多。”

    无梦将长歌剑换了个方向抱着，“林大人，又何必出此试探之言。自去年我初到贵府，至今已近一年光景。两地和谈之事，早已泄露。”

    无梦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如今犯边提前，才是正常的。若依往年惯例，雪后发兵，岂不是让你炎国，多存一季的粮食。”

    林凯端起茶盏，满饮一口。“两地既已着手和谈，无梦姑娘大可不必如此言论。况且，数月后，就是正式签订合约之期，北地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砰的一声。

    无梦桌上的茶杯，自己碎裂开来，茶叶茶水四散挥洒，铺满桌台。

    她冷冷说道，“我不是礼部官员，林大人也不必和我缠绕这些外交辞令。无梦只负责传信，和师姐说什么，对你林大人也就说什么。不必如此费心试探了。”

    嗡鸣声响，长歌出鞘。

    布满水、茶叶、碎瓷片的桌面，被薄薄削去一层，露出更新的木料。

    无梦端详长歌剑的剑刃。“义父依照约定，将兵权归还于主战派首领阿丁，且表面上支持南侵。炎国需要按照约定，消灭主战派大部分实力。让主和派重掌权柄，届时和谈才有继续的可能。”

    她伸出一根白皙细嫩的手指，缓缓划过剑身。“反观你炎国如今作为，更加令人费解。碎冰城主，兵权被夺；临战军粮，筹措不及；运筹大量奴隶前来战场；国内势力，派人刺杀城主府公子。”

    长歌剑缓缓归鞘，一直在入，仿佛没有尽头。

    无梦冷冷问道，“此上种种，都是无梦闲暇时偶然所得。不知这类条文，林大人可曾想过，该如何解释？”

    话音刚落，剑也刚好归鞘，无梦起身告退。

    林凯看着崭新的桌面，久久无语。

    城外，此刻已是烽烟四起。

    原本分散的小股蛮兵，逐渐聚合成几支队伍，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他们不仅抢收秋粮，还到处纵火。山林，田地，村落，就没有他们不烧的东西。

    林凯上次守城战后，被削了兵权。除了碎冰城，之外的几座临城，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

    他无法直接统筹各地守军进行有效的防御，只能传令指挥。当地是否完全执行，根本就是未知之数。

    流离失所的边民越来越多。

    很多灾民无法进城的，就直接绕过城池，循着官道，一路向南奔逃。连带着，城内许多商户和居民，也打包行囊，举家内迁。

    碎冰城一片惨淡，不能说是十室九空，但人数骤减，是不可避免的。

    城北一片烽烟狼藉，城南正在抢收秋粮。早前布置的预防措施还在，蛮兵很难大举突破封锁，只能滋扰。

    少了城北一半的收成，粮食会更加吃紧。

    这段时间运送来的奴隶，越来越多，已高达数万之众。

    虽然不见修理工事的苗头，倒是秋收帮忙不少。许多田地，赶在蛮兵袭扰之前已经收割完毕。

    只是几万人的口粮，也不是小数，而且，这个数量还在日益增多。

    同步增加的，还有押运奴隶队伍的守兵，大概保持在，一个守兵看管三个奴隶的比例。

    炎国各地到此的守兵也早已过万，没有良好地统筹管理，就像一群兵痞，迟早会酿成大祸。

    无奈之下，林凯将次子林杰，放到了这里进行督管。并设置了新的营旗——司奴营。用以安置那些，专程管理奴隶的守兵。

    林杰想着管好他们，不要生事。

    林凯想的深远一些，这些歪瓜裂枣，虽然不常征战，但好在军备和体魄还在。只需稍微操练一下，就可以应付守城。

    这天，皮蛋小队正在后院各自修习，或者玩耍。

    下人来报，一个叫孟寒的人前来拜访。留下一封信和包裹就走了。

    林楚凡拆开来看，见到几百银币。信上说，碎冰城战事临近，恐怕难保，他要逃了。临走前，把之前的账目了结，合作也就到此为止。

    林楚凡没当回事儿。

    他现在想的就是，把棍法练出花来，免得再被人通过秘籍，找到破解之法。

    至于灵力，不急着修炼，有熊宝在，他等着收获现成的即可。

    熊宝当然是不知道他的卑鄙想法，否则，每天打一顿是不能少的。

    楚夕大概是探查到楚凡的心思，总是朝他翻白眼。

    熊宝还在尝试开山掌的灵力走向。

    每次到最后关头，极端状态的灵力，就不再受控制。少许灵力，冻住嘴巴头脸；灵力增加，会顺着嘴巴逐渐冰封全身。

    连续多日的失败，引起它反思。

    估计是，模拟灵力走向的步骤，做的太过。最后一步，灵力充盈手掌的时候，应该就是发动招式的时候。

    如若要做到引而不发，需要提前一步停止灵力的转换。

    熊宝测试了一把，虚空结印留一步余地。

    果然，灵力不再自发攻击身体，可以含好久。吐出去的时候，接触到的物体都会被冻住。

    但这和之前的冰冻本能，没有明显的区别吧。早在不会结印的时候，熊宝就能吐寒气冻冰的。

    楚夕看到了，继续咬耳朵。“开山掌是用手拍的，是不是吐出来的气势不足够？”

    熊宝内心哀嚎，『这都什么理由啊？』

    小姑娘的想法还是很奇怪的。

    它重新转化一丝灵力，慢慢移动到熊掌之上，向地上一拍。

    哗的一声。

    熊掌拍过的地面，结冰了一大片。虽然和吐出的效果接近，但以熊掌用出冰力，还是第一次。

    之前稳定状态的灵力，搬运到此，一发力就变成了加速轻功。或是打在小胖身上砰砰作响，或者是防御的灵力相互消耗。

    如今，通过爪子拍出冰冻效果，可以说是质的进步。

    至少，可以出其不意的阴人。敌人正提防冰熊张嘴的时候，它一爪子拍上去冻住，出奇制胜。

    林楚凡看似专心锤炼棍法，其实心思一直放在这边。

    他心里，也是眼馋开山掌的，只是苦于境界不够。如今熊宝和楚夕瞎琢磨，竟然有了进展，他赶紧过来偷取胜利的果实。

    冰熊借楚夕之口，将研究成果分享了一下。

    林楚凡听不太懂，郁闷，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师叔告状。这两个坏家伙，欺负我脑子不好。

    没想到，他真的去告状了。

    无梦听过，不禁莞尔一笑，“她们说的对，也不对。你也不是听不懂，只是你境界不到，听懂了也用不出来的。”

    她二人回到北院。

    楚夕看到师叔前来，就明白怎么回事儿。愤愤不平瞪着楚凡，小气鬼，谁会骗你，大笨蛋。

    无梦请熊宝再施展一次，自学的开山掌法。

    砰！哗……

    又是一掌下去，地面冻了一层，范围比熊掌大了一圈。

    无梦点头称赞，“你们如果认为，这和口吐灵力造成的冰冻相同，那可就错了。”

    她走过去，挨着冰面跺了一下脚，冰层翘起一角，如是者三，冰层从地面拔了起来。无梦示意楚凡，把拔地而起的冰面揭开。

    林楚凡蹲在地上用力，猛地拔起来一个大黑萝卜？哦，不是，一块大黑萝卜形状的冻土。

    无梦用力踩了踩冻成一坨的冰土，解释道，“看似都是相同的冰冻，其实，通过特别的发力方式，造成的效果远非表面可以想象。”

    她有叮嘱道，“这种招式打在人的身上，伤害很大。谨慎起见，你们俩平时切磋，就先别用了。”

    林楚凡这回更羡慕了，做梦都想升级到灵星，开启内视。

    这一掌下去，冻成一坨冰，太有高手风范了。以后再有人克制棍法，我就抽冷子给他一掌。

    楚夕则是抱着熊宝欢呼，这掌法有她一半的功劳呢！想不到竟然如此厉害，什么时候把第二掌也试试。第一掌下拍，冻成一坨。第二掌横扫，不知有什么特别效用。

    蛮兵，终于还是来了。

    炎国，燧薪十一年冬，碎冰城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早些。

    城池以南，还有许多尚未收割的粟米麦田；城池北方，已经遍地焦黑，烽烟燎原。

    本该是秋风送爽的时节，天空忽然洋洋洒洒落下一层细碎的雪。霜雪随着秋风一路飘摇，城内城外尽皆肃杀冰寒。

    不知因何缘故，派向北地本就不多的斥候，一个都没回来。

    蛮兵聚十万之众，再次兵临城下。比起以往的深冬大决战，至少提前了两个月。

    通往四周临城的道路，也被截断。只有南方城门，没有被敌军围困。只是围三阙一，必有后手。南城门外，只会更加凶险。

    如今林浩不在，林凯深觉，有些独木难支。林杰虽然勇猛，但是谋略上，不如其兄。

    守城军队原有三万，司奴营里各地混杂守军，也有近三万人。这也代表着，城内有约十万奴隶。

    不知要修什么防御工事，需要这么多人。给国主修个宫殿，也差不多这个人数了吧。

    敌我双方很有默契，省略了许多互相试探的步骤。上来就是全军出击，三面强攻。

    十万蛮兵，分为三批，每次三万，每面城墙保持有一万人在强攻。

    城内守军是有限的，而外面，天知道蛮族还会补充多少兵力进来。

    而且这次战事提前，蛮兵在城北劫掠不少新粮。再想依靠粮草拖垮人家，是不现实的。

    反而是城内，新粮欠收，守兵和奴隶骤增，粮食负担加重。

    再有了去年的前车之鉴，这次商户们，听到战事风声，早就将大量物资提前转移到内地。根本无法像上次那样，出其不意，横征暴敛。

    连续攻城数日，双方各有死伤。守城一方，毕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只是城墙被投石打出各种破损，很是惨烈。

    司奴营的守兵，也加入守城行列，与原守城军互相换防轮守。只是，换下来的也不轻松，还要监管十万奴隶。

    眼见战事胶着，双方都起了别的心思。

    城内鼓吹，在相邻两地的城池，大战报捷，很快就会来此地支援。

    城外组织喊话，城内粮食不多，赶紧开门投降，保证不屠城。并且，城外有足够的粮食。

    城内当然要组织人手，喊话反驳。然后，就进入战略互骂环节。

    战局不明朗，很多人失去了信心，城内治安下降严重。宵禁之夜，常有毛贼出来作乱。

    这种时候，当然重典治之。稍微有触犯律法的苗头，都判的严厉些，常有莫名其妙被砍头的。

    很多人，趁着每次粮草押运，开启城门的时机，逃窜出城。

    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出去通风报信的奸细，只好全部射死。如果说死的冤枉，也对；若说是自己作死，也不为过。

    物资紧缺的时候，城主府也节俭起来。

    每日除了必要饮食，其他零嘴早就停下，酒也禁了。而且严禁出府，家丁与丫环也不行。

    百无聊赖的皮蛋小队，又开始了修炼玩闹两不误的日子。

    只是锻体修灵法不能再用。每日也以演练为主，不再挥汗如雨的拼命练习。

    非常时期，吃的太多了影响不好。

    楚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减肥了。

    他偷偷藏起来许多零食，只有楚夕在的时候，拿出来给她吃一些，然后又立即藏起来。

    城内如今物资短缺，很多东西，已经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了。

    他们的娱乐项目也改成了，不伤筋动骨，也不劳民伤财的秋千和滑梯。秋千用绳子挂一个，滑梯可以请熊宝出手，几个孩子也玩的挺开心。

    熊宝没有停止灵力修炼。

    它如今就是好奇，第二掌的效果究竟是什么？

    从秘籍上看，发力方式和之前有很大区别；从路线上看，又似乎差不多。但是模拟的时候，有很大不同。

    『只是简单更换几个穴位，竟然效果如此迥异，真是神奇。』

    碎冰城攻守之战，本来对城主府并无太大影响，只有下人们一脸愁容，少爷小姐们还是很乐观的。

    直到，一件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它发生了。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跑到北院通报，结结巴巴，直说二少爷出事了，老爷传话，令三少爷和小姐去书房。

    林楚凡一个激灵，赶紧冲了出去。熊宝看那家丁的神情，就知道，恐怕不是好事。它驮着楚夕跟着跑，后面跟着火苗与林飞。

    楚凡也不敲门，直接推进去。

    林凯正蹲在地上，也顾不上捻胡子，眼神晦暗，容貌似乎苍老许多。他面前躺着一个人。

    周围的下人和护卫，也低头不语，一片沉寂。

    林楚凡扑过去看，地上躺着的，正是二哥林杰。他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林杰还穿着他创痕累累的战甲，披风有些磨破的洞，边角还有火烧的痕迹。他眼睛闭着，很安详，神情上看不出痛苦。胸口铠甲的缝隙处，一条细而窄的剑痕，大约一寸，当胸而过。

    林楚凡看着这条剑痕，立即想起师父周成的尸体检验卷宗，一条一寸宽的剑痕当胸而过。、

    他抬头看着林凯，刚想问些什么。

    这时楚夕也到了，扑到林杰身上，伸手去摸鼻息。早已经凉透。

    楚夕捏着林杰的右手，趴在胸口嚎啕大哭。楚凡想劝慰，却无话可说。

    火苗也红了眼睛，在一旁抱着楚夕，轻轻拍打安慰。

    林飞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眼睛盯着那道剑痕，面容沉静。

    林楚凡站起身，抹去眼泪，看着林凯。“我有许多事情想问。单独，问你。”

    林凯挥手，下令找个棺椁先把林杰安置了。几个护卫抬着尸体出去，楚夕不松手，跟着一道去了。火苗急忙跟着。

    林凯缓缓走到桌案后，坐下摆摆手。屋里的下人就都出去，除了林飞。

    老头诧异的看了林飞和林楚凡一眼。林楚凡摆摆手，林飞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内就只剩下林凯，楚凡，熊宝。林凯声音嘶哑，“你想问什么？”

    林楚凡问了个，令对方始料未及的问题。“我们兄弟几个，到底有谁是你亲生的？”

    林凯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怒道，“你难道认为，是我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林楚凡紧紧盯着林凯，小眼睛微微眯着。“二哥胸口的剑伤，和我师父周成的剑伤一模一样。这很难让我相信你的无辜。”

    林凯气得拍桌子，“周成的死，也不是我做的。”

    林楚凡抓住时机，“那你知道是谁做的了？是不是和杀我二哥的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伙人？”

    林凯顿觉失言，“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别胡思乱想。如今府里人心惶惶，不要再惹出祸端。”

    林楚凡试探一句。“是暗影楼的人么？”

    林凯瞳孔一缩，“你是如何知道暗影楼的？”声音都凄厉了几分。

    林楚凡也不在意，“上次他们的人，杀了我师父，捷报被我意外收到，信纸上画着杂色梅花。府尹的结案卷宗，你不是也看过。别告诉我，你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林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