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田主任的规矩

    老谷觉得自己就是那些到了八月十五时盼着能减点租金的佃户，而田主任则是那个吃饱饭后剔着牙，看底下打破脑袋自己仍岿然不动的冷血地主。不同的是，村子里那些佃户还一些伴儿，哪怕在旁边虚张声势呢，大家吼出的声音总比一个人的大些。而自己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不光没个同伙，身后虎视眈眈还有不少眼睛盯着自己呢。

    因为看上这个小区的拾荒者不止老谷一个人。

    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就像村子里的地一样，它们也分水旱两样，还有平地和山地，泥地和沙地。在拾荒者眼里，承包到一个好点的小区，就像得到了一块旱涝保收的甲等地一样，不光能保证收入，干活也省心。

    翠屏北里小区就是这样一个理想的拾荒地。

    先说它的规模，一共三十多栋六层小板楼。每栋有五个单元，每个单元十二户，这样算下来将近一千八百多户人家。不像北京其他小区，这里的入住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所以再怎么说也有一千五百户人家住在这里。这么多户人家一天扔掉的可回收物，足够老谷这样的拾荒者捡上一阵子的。

    除了规模，翠屏北里小区还有一个优点。虽然也有一些当地的回迁户为主的老年人，但这里的住户以年轻的小白领为主。和老年人的“破家值万贯”不同，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活法。在他们眼里，对自己没有用处的物件就不值得在家里占有一块地方，早点扔出门去早省心。至于是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还是打电话叫收破烂的买走，那得看自己的心情。扔到垃圾桶里的，自然便宜了老谷，白白捡走不花一分钱。即使是打电话叫他去收，他也能以极低的价格弄到自己的手里。年轻人嘛，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一收破烂的争那仨瓜俩枣的小钱，再加上老谷嘴甜，几句拜年的话下去，你都不好意思跟他要钱。

    老谷在这个小区已经干了三年，几乎走遍了每一栋楼。他的电话都存在这里的居民手机上，或者是贴在冰箱上。就像是家里耕种了几十年的熟地一样，这个叫翠屏北里的小区，就是老谷春耕秋收的领地。

    因此，每到年底，哪怕老田拿出多么苛刻的条件，老谷都咬着牙关答应下来，隔壁那几个小区的洪老五，姜大牙他们看着干眼热，始终没得到过机会。

    但老田可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可知道怎么把自己手里这点权力用得恰到好处。既让你心甘情愿地付出代价得到它，还得时刻提防着有一天被他猛不丁地收走。老谷后边那些如狼似虎的竞争者就是老田手里的鞭子，随时拎在手里吓唬老谷，鞭子没有落下来的那一刻，老谷的心就得悬在空中。

    马上就到年底了，老田的闹铃也拉响了，老谷再怎么着也得把这关过去。女婿的事儿先放一放，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玩意儿多在派出所呆两天也没坏处，或许在里头能把他毛毛躁躁的毛病给改一改。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儿也得一件一件办，等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完了，再想怎么凑钱捞他吧。

    想到这里，老谷看了看床头的闹钟，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老田这会应该起来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老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