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捡破烂的人
可是还有一大笔钱,每个年底都得从他的腰包里递入到别人手里。那是每年横在老谷面前的一座大山,眼看着头晕,可即使这座山再难爬,他也得咬着牙关跨过去。因为这是他能在北京这座城市生存下去且还能挣到一些钱的保障。
老谷在北京是个拾荒者,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个捡破烂的人。
可老谷和其他捡破烂的人不一样。他有固定场地,不用像其他人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四处打游击。
老谷承包了一个小区的捡破烂业务。也就是说,这个小区所有可再回收的垃圾都归老谷一个人所有。除了别人扔在垃圾箱里那些可回收物外,老谷还可以上门收购别人家的纸箱子、废弃家具、矿泉水瓶子等。实际上真正能捡到的可用物并不多,老谷的大部分收入都来源于上门收购的那些物件。这些东西虽然花了钱,但卖出的钱总能比收来时的高出不少。
用句电影里常提到的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当然也就会有垃圾,但垃圾和垃圾却不一样。大部分的垃圾都是没有用的,人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它们,路过垃圾桶时斜眉瞪眼捂着鼻子绕着圈走。当然,在这些人的眼里,只要自己不用的东西就是垃圾,扔了以后跟其他的没什么区别。可是在老谷他们这些拾荒者看来,这些垃圾就是他们家的那一亩三分地,里面可以种出一家几口一年的嚼谷,还有孩子的学费,老娘的药钱,自己在北京的花费。当然,还有给那个不争气的女婿垫上的冤枉钱。
北京不止是老谷一个拾荒者,因此把这些垃圾当成宝的还有一大堆的人。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那些猎食者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老谷的地盘就是这个叫翠屏北里的小区。当然,你要得到它必须得付出代价。老谷的代价是一年交给小区物业八千元管理费。
这笔钱就是老谷眼前的那座山,每年年底横在他的眼前,虽然眼晕,可无论如何也得跨过去。现在就是要翻越这座山的时候了,因为交钱的时候快到了,昨天那三个未接电话就是提醒老谷交钱的闹铃。拉响这个闹铃的人,是物业管理处的田主任,那个让老谷又爱又恨的人。
老谷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当年在村子里,每年八月十五那天,地主家就会聚齐一帮佃户。地主摆上几大桌,好酒好肉侍候着,看着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可是等大家吃饱喝足了,打着饱嗝开始商议正题时,那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因为将要商量的是下一年的交租比例。
一般都是根据今年的收成预定下一年的租金,如果收成好了,所有人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在乎那一升一斗的粮食。一切都好商量,借着酒劲儿欢欢喜喜把手印押了,高高兴兴回家睡觉,等着明年再来签下一年的。
可是如果赶上天灾或人祸,地里的收成不如预期的时候,那就有热闹看了。佃户自然想少交粮,地主可不是省油的灯,没给你们加租已然是我高抬贵手了,想减租子那门都没有,别想蹬鼻子上脸。于是先前和睦恭让的笑脸没有了,双方都声嘶力竭地喊着,都想用气势压倒对方。就像春天发了情的公羊一样互不相让,脑袋是要是有两个角当场就能把对方顶翻在地。
好说话的地主或许最后能妥协,大家达成一个都能接受的结果。可也有那刺儿头油盐不进的二愣子地主,面对着成百的佃户神色自若,管你大浪滔天,我自闲庭信步,绝不退让一步。佃户总不能闹翻了不租地全家要饭去,最终没办法含着泪接受地主的苛刻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