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哪座山唱哪首歌

    “喂，我说，你这是死哪儿去了”。

    老田永远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时语气懒懒的，一口土著京片子，说快了好像嘴里含着颗糖似的含糊不清。可是他中气十足，因此每个字儿都像从机关枪里蹦出来的枪子儿一样，结结实实地砸在老谷的脸上。

    接通电话后老田先是一通埋怨。

    “我说，打你好几个电话都没音儿，知道的说你老家伙年纪大了，听到不电话铃儿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回西北老家放羊去了呢。”

    老谷嘴里嗬嗬几声，算是回了个话儿。老田枪子儿一样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接，除了嗬嗬，说什么都拦不住老田。因为他知道，不让老田把想说的话全部倒出来，那无疑是火上浇油，于是索性不吭声，一边抽着烟一边听老田在电话那头喝水，点烟，咳嗽，又接着射出一堆子弹来。

    “昨儿个上午我就找你，让你把我家那个沙发拾掇了去。高低开个价儿，我又不是差那仨瓜俩枣的零碎钱。我的话不好使了吗？好家伙，找你比找总统还难呢。怎么着，你老小子换行当了？明着告诉你吧，我都打算好了，今儿个你再不回我电话，我就找洪老五他们去。没了你个张屠户，我不信过年就得吃带毛猪。”

    老谷一拍脑门子，心说坏了，昨天上午在小区门口确实碰到了老田，让他尽早去家里一趟，可没说是啥事儿，自己一忙乎给忘了。这不喝水塞了牙，白白地撞人家枪口上了吗？白天的事儿给忘了，晚上人家打三个电话又没接着。怪不得老田生气了呢，看这意思要不是隔着电话，老田还不得蹿过来咬下一块肉来。

    老谷忙低下声音对着电话说：“好我的田主任咧，您大人大量，我老头子这把骨头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吗？就是天王老子的事儿不办，您的我哪敢不办踏实了？昨儿个您嘱咐我的事儿，我记着呢。这不想找一个妥当的下家，寻思给您多卖几个钱儿吗？我知道您不在乎这点小钱儿，可谁家钱又是大风刮来的呢？”

    电话那头的老田只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老谷知道这会子的马屁没拍到马蹄子上，接着说：“您放心吧，我放下电话就去您家。昨儿晚上老家来几个亲戚，我带他们上馆子喝酒去了，没接着您的电话。这不一早上我就回过去了，就怕耽误您的事儿。”

    “前头的话儿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后头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老田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你再说说昨儿晚上的事儿？刘大嘴是你家亲戚？我咋不知道你有个卖菜的四川亲戚呢？我本来看着你老实巴交的，人们说人老奸，马老滑，你也是越活越糊涂了，瞎话咋张嘴就来呢？”

    老谷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喝酒没接着电话，道个歉也就完事了，干嘛拿瞎话哄人家。本来想着编个来了几个老乡，请人家吃了饭，喝酒误事儿忘接电话的故事，多天经地义的事儿，老田听了或许也就哈哈一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临了却成了欺骗。这不泥巴塞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成屎了。

    那刘大嘴是啥人还不清楚吗？那就是个超级传话筒，骨头没有二两轻，肚子里搁不住三个屁，啥事儿都往外说的主。这就是人越忙活越出乱子，老谷只得在电话里嗬嗬干笑几声，掩盖自己的小谎言被揭穿后的尴尬。好在老田那边似乎有事儿，唠叨了几句后就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