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伊水金剑
深夜，星月黯淡，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换作别地，李家的部队可能会迷失在漆黑中。
但这里是乘氏，是李家族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李仪身背猎弓腰系宝剑，带着五百手持简易武器的家兵沿着矮山阴面小心翼翼前行。
在来到营地附近后，李仪又派了几个擅长攀爬的家兵沿着土壁一路爬到半山腰。
家兵在看到火光后将系在手腕上的白色布条来回挥动了三下。
李仪做了一个食指向下的手势，所有人趴在暗处，匍匐不动，静待时机。
毫无疑问，吕布的军队被麻痹了。
被乘氏县令的恭维所麻痹。
被李辉自称草民的低调所麻痹。
被李进在堂内的隐忍所麻痹。
被李仪跪倒在地的乞求所麻痹。
薛兰自以为打败曹操后，这兖州境内再无对手，吕布所到之处均会望风而降。
「李乾不就是一个不愿意投降的校尉吗。」
这乱世之中「将军」都不值钱，何况「校尉」。
薛兰的想法没有错。
生长于官宦世家之人，在掌握乡里评议后，于「当官」这一条路上确实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
以至于他忘记了，还有一群依托乡里、家族，在这乱世中建立坞堡，于民间称霸一方之人。
他们，被称作「豪杰」。
……
李家的私兵来的很慢，但是杀人的速度很快！
不知为何，这林中的斥候数量减少了一大半，这给了负责进攻营门的李辉以可乘之机。
长期在外打猎的家兵弓箭齐发，瞬间拔掉了这几双眼睛。
李辉带领身后八百身穿布衣，腰系短刀的部曲，如壁虎游墙般沿着土坡滑到营门外五十步的位置。他见营门两侧火把稀疏，戒备不严，当即举起手臂朝天。
一百人同时点燃绑着油布的箭矢，挽起长弓，屏息瞄准。
“放！”
李辉一声令下，百箭齐发。
箭矢拖着火尾，如星空下的萤火飞过银河，汇聚成光。
“再放！”
第二波齐射如约而至。
那些尚在睡梦中的士兵在火蛇绞杀中彻底死去。
当营垒中的士兵意识到敌袭后冲出营帐时，迎接他们的是李进所率领的一千五百人，以及他们手中的镔铁大砍刀。
李进奋勇当先，迎头劈飞一人脑袋后踢翻军帐外的火盆。
身后家兵用锅盖作盾，五人一组围住从火中冒出的敌军便是一顿乱砍。
霎时间吕布军营哀嚎遍野，火光冲天。
李辉随后跟进，继续朝着前方发射火箭。
众家兵齐心协力，顷刻间便烧毁一屯，以绝对优势碾压，杀敌百人。
李辉看着远处逐渐燃起的大火，心中嘀咕道：“这吕布前军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那个叫高顺的人呢……”
李进倒提砍刀站在李辉身边，也发出同样的疑问：“这个营屯怎么只有这么点人？”
李辉十分肯定早上在此处的营垒里远远不止一百士兵：“不，应该要多得多……”
“那为什么？”
李辉心中突然开窍，连忙指挥道：“所有人回来！保持阵型有序撤退！”
就当吕布军营被点燃之时，埋伏在矮山另一侧的李仪已经看见了火光。
按照计划，李进且战且退，将敌人带进预定地点后由李仪从侧面突进完成夹击。
但火起之后，李仪并没有听到厮杀声靠近。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李仪害怕李辉、李进出现什么差池，正欲带人直扑过去。
李仪准备起身时忽然觉得风向有变，下意识趴回地面，放缓呼吸。
咚——咚——咚——
这不是李仪的心跳声……
李仪眼睛越靠近地面，就越能感觉到一阵急促的震动正透过大地传导至自己身边。
咚——咚咚——咚咚咚——
“各自找好隐蔽！有骑兵冲过上来了！”
李仪话音刚落，数十匹骏马顺着矮山山坡直冲而来，在黑夜中与听到李仪呼喊后起身躲避的部曲迎面撞上！
“这边也有敌人！”
李仪平生第一次带兵作战就在如此激烈的冲突中正式展开！
……
李辉、李进二人各带一千人沿着来时的旧路且战且退。
李辉本以为自己突袭的是高顺的大营，因为早上驻扎在此处的就是高顺。
可是他遗漏了一个最关键的部分——吕布的敌人到底是谁。
县令按照吕布的指示进贡粮食后，那么在吕布的认知中，乘氏县城就不再是需要进攻的据点，将矛盾对准乘氏便毫无意义！
吕布的敌人是曹操！而曹操所统领的地盘在鄄城，在北面！所以吕布将部队调转了方向，李辉与李进现在偷袭的大营不过是吕布垫后的部队而已！
后军起火后，负责守卫辎重的中军第一时间便能发现状况。
中军两翼骑兵齐出，但由于中间道路被大火堵塞，骑兵只能爬上矮山从两侧冲锋。
右翼骑兵就在黑灯瞎火中与埋伏在侧翼的李仪迎面撞上。
双方随即展开混战。
李辉、李进人数较多且撤退及时，在左翼骑兵冲过来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在用盾牌和地形挡住第一波冲锋后，李辉、李进立刻率队展开反击。
矮山上尽是灌草、小树，骑兵冲进来后便难以转身。
李进的部队人人持盾（锅盖）追击马的屁股，一阵乱刀过后，人马俱裂。
李辉则躲在阴影中射出暗箭，两相配合之下，竟将骑兵打的连连败退。
而李仪一侧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史阿和李仪靠背而立，互相保护着对方弱侧，避免被敌军骑兵突后。
二人强在个人战力极高，短时间内没有显露出破绽。
史阿一边用长剑突刺混乱中的马匹，一边教导李仪要随时保证面对敌人。
李仪手中「伊水金剑」成为了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他奋力挥动，将剑身舞成了一圈金环。
「伊水金剑」所至之处，无论人马，筋骨齐断、身首分离。
乱战中，二人同时察觉到一匹烈马正破风而来，纷纷向前一跃，躲过了敌人冲击。
那马带着背上之人遁入黑暗，再次出现时，一点寒芒已经刺到李仪眉心。
锵——！！
李仪横剑一挡，兵器相交产生的火光刺过李仪眼眸，迫使他伸出左臂护住面门。
那骑将拉起缰绳，强行逼停了胯下战马，顺势向李仪的后背捅出一记「回马枪」。
史阿在一旁看的真切，为救李仪飞身掷出长剑，正中马身。
那马儿吃痛，撅起后蹄猛然一蹬。
背上骑将身形一晃，便从马上摔了下来，盔甲砸在土里掷地有声。
李仪转过身来，倒转长剑就要将那人钉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谁知那人竟洒出一把泥土覆到李仪脸上，趁机翻滚身躯躲开了李仪的进攻范围。
李仪拍掉脸上泥土，剑尖直指对方。
那人也捡回长枪，枪尖直指李仪。
史阿由于配剑不在手上，只得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是你！乘氏主簿？”
“张辽……”
张辽收回枪身插在地上，质问道：“阁下究竟何人？竟敢偷袭我军！”
“送你归西之人！”
李仪挺剑向前，张辽挥枪格挡。
张辽正值壮年，力大无穷。
李仪未及弱冠，身轻如燕。
两人隔开武器互拼一拳后，李仪瞅准空隙将金剑竖直劈下，张辽躲避不及只能举枪格挡。
李仪手中神兵所泛金光仿佛破开浓雾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弯月。
在接触到张辽枪身的瞬间，一阵断木撕裂声贯穿耳膜。
张辽扔掉断枪拔剑再战，却仍旧不敌金剑神威。
「伊水金剑」削铁如泥，将张辽手中长剑再次斩断于地。
张辽失去武器后微微一愣，立刻俯身下地，通过翻滚才勉强躲过李仪致命一击。
李仪持剑伫立、宛如战神:“薛兰在哪？我爹是不是被你们杀掉了？？！！”
张辽站在剑锋之外，冷静道:“我都不知道你爹是谁。”
“我爹是乘氏李乾！！”
李仪再次爆起，挺剑直取张辽心脏。
张辽此时身披的重甲反而成了累赘，在速度上完全失去主动。
李仪追击两步后用金剑剑锋荡开张辽重甲防御，剑身顺着张辽左肩向下一拉，肩甲碎屑连同鲜血在黑暗中洒落一地。
下一秒，敌人必将尸首两端！
“小心！”
史阿惊呼声中，一流星之羽划过黑暗，擦着李仪的脸颊钉入土里。
张辽趁机在骑兵的掩护下遁入黑暗之中。
李仪伸手感受了一下右脸上被箭尖划破的血渍，看了一眼飞箭袭来的方向。
那里除了随风乱窜的火蛇，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