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济阴难民
李进家与李仪家同住在乘氏县城最为繁华的西市,两家之间仅隔着一条大街。
两人三代以上同在钜野,源出一家,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钜野李氏,来到这乘氏县另立门户。
李进称李仪的父亲李乾为二爷,李仪称李进的父亲李裕为大爷。两家之外,再加上李典先祖,并称为乘氏县李家「三老」。
只是李进家父先逝,李乾、李整、李典又长期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因此家中大事全由李辉、李进、李仪兄弟三人主持。
……
李仪刚跨进李进家前院就听见天空炸出一声闷雷,轰隆声渐远后便看见李辉拖着疲劳的神态推开了二院大门,与李仪、李进迎面对上。
李辉看见李仪便打了个招呼,随后诧异道:“老刘不是让你和李进同去县衙?”
李仪拍了拍脑门:“哎哟,我把这事给忘了!辉哥是已经去过了?”
李辉从李进手里接过账簿揣进怀中,抬头望了眼天气:“我早先在宗祠放置新香,方才有衙役过来通知我,正准备过去。”
李进一把抹下掉落在脸上的雨滴,提议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仨一起过去呗。”
李辉在家仆帮助下穿好蓑衣,伸出手掌感受到雨势变大后摇头道:
“不了,我独自前去即可。今年咱们要交的田赋肯定不够,我得去和老刘掰扯掰扯。”
随后又指挥家仆去为李仪准备午饭:“去准备点吃的,李仪爱吃禽肉。”
李仪跟着李进站在屋檐下,望着冒雨出门的李辉嘱咐道:“路上小心。”
李辉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二人眼前。
屋外风雨大作,檐边的灯笼摇荡不止。
李仪浅吃了两口桌上的烧鸡便放下筷子,心情随着餐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曳不定。
李进喝了两杯,面向李仪关心道:“想你爹和兄长了?”
“不是,是担心……”
李进和李仪四目相对,嘴里的酒肉还没来得及下肚:
“没啥好担心的,那曹操可厉害着,二爷和李整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李仪闻言不置可否,便就白天遇到王观一事向李进问道:
“进哥有没有听说鄄城四周有战事的消息?”
李进仔细想了想,斩钉截铁道:
“没有,别说鄄城,就是整个兖州都挺太平啊?”
李仪彻底没了食欲:“太奇怪了。”
李进被李仪的反应搞的有点心虚,难道真打仗了?自己却不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曹操入主兖州是鲍信推举、陈宫游说、州郡同意过的。
况且曹操的主战场不是徐州吗?难道被徐州人打过来了?
就在二人踌躇间,李辉穿着蓑衣推开房门,背后紧随着的是一阵凛冽的北风:
“李进、李仪!快,北门出事了。”
秋风细雨。
李辉、李进、李仪三人带着百余家兵赶到北门时,只看到紧闭的城楼上站着十几名官兵,他们手持弓箭瞄准城外,却久久不放。
县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哎哟,你们再来晚点就能给我收尸了!”
李辉走向城门,示意守卫把门打开,让自己的家兵可以出去,又向县令安慰道:
“老刘你别在这诅咒自己,外面都是一群难民,又不是军队,你怕啥?”
县令跟在李辉的屁股后面撩起官服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军队是杀人,难民是吃人!”
李仪听到「吃人」两个字心中一惊,赶在众人前面从石质阶梯跑上城墙,而此时北门城墙外的景象令李仪终生难忘:
整个城门被拒马围住,二十余名城门守卫手持长枪躲在拒马后方,对试图攀爬、挪动拒马的难民们刺出阵阵寒光。
老妇的哀怨声、婴儿的啼哭声,混杂着雷暴声震得李仪耳膜生疼。
这是一幅由大雨为背景、泥土为画板、血液为颜料所涂抹而成的年代画卷……
难民们太饿了……
拥挤在拒马之前的难民此时居然忘记了被长枪刺面的痛苦,开始用牙齿撕咬着木屑。
恍惚间,李仪甚至看到眼皮底下就有一个男人在抢少妇怀中的婴儿。
少妇发疯似的抓挠男人的面庞,男人则如豺狼般一口咬住了妇人的臂膀……
血流成了黑色。
“……!”
李仪从守卫手里抢过长弓,猿臂一张一弛,羽箭应声穿过男人脚踝,将其钉在泥泞之中。
难民们听到男人的嚎叫声纷纷停止了闯关的动作。
李辉、李进两人此时也带领家兵冲出城外,用长棍将难民隔开,制止了暴动的继续。
李仪将长弓扔还给守卫,沿着台阶三步跳下城墙,来到拒马处对手持长枪的士兵大喝道:
“把武器都收起来!他们不过是一群难民而已!谁再敢刺出一枪,我必杀之!”
县令也连忙跑到李仪身边,看到局面稳定下来后摆手示意守卫们收起武器。
李辉、李进、李仪三人目光相交的片刻,主意已定。
李辉作为兄长向县令建议道:
“老刘你还是打开城门吧,就由我们兄弟带领难民前往西市,我们自己开仓赈济。”
县令一边指挥守卫挪开拒马,一边答应道:“好好好……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叔节了。”
李进大手一挥,百余名家兵集体放下长棍,连同守城卫士将拒马挪开,为难民空出一条进城的入口。
三兄弟与县令站在城门一侧,望着这群流离失所之人,心中各有所思。
方才那个被李仪用弓箭救下的妇人一脸惶恐,亦步亦趋到四人面前跪下磕头。
李仪将其扶起,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等会就有吃的了。”
妇人却不断摇晃着头颅,无神的瞳孔透过发丝昭示着无尽的黑暗,看的李仪背脊发凉:
“快……快逃……有……军队……要过来了……!”
李辉、李进、县令闻言大惊失色:
“什么!?军队?!”
李仪内心一颤,左手死死握住剑柄,强定心神道:
“……谁的军队……?”
妇人脸上不断抽搐的肌肉如见到死神般开始僵硬发直:
“旗子……旗子……”
“谁的旗子?”
“我不大识字……我只见那旗子上好像有两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