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是我不对。”
今日，景策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云南关。
而楚陌已于前日将乌奇恩等人擒回，关押在地牢中。
此时，他正与诸位将军一同商讨战事。
听闻景策已到军营外，楚陌扫过众人，肃然沉声：“去迎接太子殿下。”
“是！”
一众人身着甲胄，走起路来“咔咔”作响，泛着幽幽寒光，显眼的刀痕剑痕更是如勋章般刻在身上。
到达军营大门时，恰好看见景策在指挥士兵搬运粮草，楚陌嘴角扬起笑意，大步上前，抱拳单膝下跪：“末将楚陌，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诸位将军异口同声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随即士兵们齐齐道：“参见太子殿下。”
景策上前，将楚陌扶起身，嗓音温和有力：“诸位快快请起。”
见所有人都起身后，景策目光投在楚陌身上：“闻悉，单独聊聊。”
“好。”
两人去提前给景策搭好的营帐里，没了旁人，楚陌的神态轻松了许多，扬起笑来：“许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景策道：“何时从青县回来的？”
楚陌：“前日。”
“可有拓跋浔的消息？”
楚陌摇头，边给他添茶，边说道：“只知道几日前，他离开了草原。”
甚至……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最后有没有离开草原。
自那日在云泽湖边分别后，楚陌再没收到他的消息，就连离开草原一事都是楚雷传回来的。
拓跋浔许是打定了主意，在战事结束前不会联系他们。
景策缓缓吐出口气：“不论如何，总归不会有危险。”
拓跋浔并非莽撞之人，在行动前便做好了安排，对他而言，离开草原并非难事。
他思忖片刻又问：“接下来作何打算？”
楚陌轻轻放下茶杯，侧眸看向草原方向：“宣战。”
景策微诧：“这般着急。”
“在殿下来之前，我们已做全准备。”楚陌解释，“殿下是东风，如今东风都到了，又何必再等？”
景策垂眸看向茶水，水面倒映他的脸庞，波光莹莹下眸中似乎闪过一道精光：“有道理，但是……”
“楚将军应当还有别的原因吧。”他抬眸，狭长的眸子死死锁定楚陌，瞳中的寒意不加掩饰：“不同孤说说？”
琥珀色的眼眸有着天生的温柔与暖意，像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暖橙色的光芒洒满天际与人间
可这一刻，太子殿下的眸中似是淬着极地的寒冰，如刀子般不留情面地刺向对方。
素来嘴角带笑的青年冷下脸时，空气都争先恐后地凝固了。
就连楚陌都不得不放缓呼吸。
抬眸对上景策阴沉的面色，敛了笑意，面上满是肃然郑重，笃定道：“殿下看了信，应当猜到了一二。”
景策冷笑不言。
楚陌抿唇，终是按捺不住：“小公主还好吗？”
“你以为呢？”
“她前些时日不好。”楚陌垂下眸，喉结微微滚动，嗓音艰涩：“但……我不知晓原因。”
“因为一场梦。”景策沉声道：“就因为一场梦，妧妧……泣不成声，痛苦非常。”
一瞬间，楚陌只觉得心都被刺穿，在战场上受的伤似乎都不值一提。
胸口剧烈起伏，平静不下来，他微微启唇，似乎还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更可笑的是……”景策目光紧紧锁定他，一字字道：“她甚至忘了梦中的一切，忘了梦中那人，却依旧那般痛苦。”
楚陌倏然瞪大眼，不敢置信地低喃：“忘了？”
“怎么？怪她？”
楚陌急忙摇头，一股想立马回京的冲动骤然涌上心头，却又被死死按下，最后只能捏紧拳，竭力压制颤意：“可是出了何事？”
“并未。”
景策了解楚陌，知晓他是真的担忧焦急，这才敛了愠怒：“我去找过夙玄大师，并未有大碍。”
“夙玄大师……”楚陌轻声咛喃，心中思索：夙玄倒过来便是玄夙……玄素。
是那个怪人？
他并未问出口，心知这件事影响不大。
景策：“楚陌，孤且问你。”
每当太子自称“孤”或是直唤其名时，此事便绝非小事。
楚陌也知晓他想问什么，毫不避讳地直言：“喜欢。”
他定定地看着景策，桃花眼中满是坚定：“我喜欢她，喜欢……小公主。”
“只是因为一场梦？”景策沉声问道。
“不。”楚陌抿紧唇，漆黑的眸中满是苦涩：“喜欢她……许多年了。”
景策怔住，好久没回过神：“……你说什么？”
“殿下，小公主喜欢蓝色，喜欢美食，最爱吃鱼，最害怕鱼，畏寒。”
“她功课做的最好，女红也做的最好。”
“她娇纵可爱，聪慧机灵，落落大方，坦率直白。像个小太阳般温暖，又像皎洁的明月般明亮。”
“殿下，你曾说过的话，我铭记于心。自始至终，我都喜欢她。”
“……很喜欢。”
景策嗓子眼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久久哑然。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楚陌从不在意他曾说过的话，然而如今却……
景策本就以“智”闻名，几乎是眨眼便想通了一切。
——喜欢却不说的原因，是那年正值战乱，楚陌一心扑在战事上，没有余力放在少年的春心萌动之上。
——后来不说的原因，便更简单了。
景策心中苦笑，是了，他能猜到，楚陌又怎会不知。
他知道自己要守关，没有能力诉说爱意。
所以，少年的情窦初开被一盆冷水淋得劈头盖脸，熄灭了所有热烈。
自此，独自承受暗恋之苦，思念之殇。
相隔万里的爱意啊……该有多难过？
景策喉结滚动，指尖微微颤抖：“是我不对。”
楚陌一愣。
“若非我在你面前说……”
“殿下！”楚陌骤然喝道，脸色相当难看：“你在说什么？！”
景策怔然地盯着他。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燃起一股怒火，毫不掩饰地发泄怒意，再没了往日的淡然与笑意。
“从始至终，我都在感谢你。”楚陌咬紧牙，一字字说道：“若非你，我与小公主或许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殿下……束哥。”嗓音泄出一丝颤意：“你不能这样说。”
“我不敢想象，若遇不见她会怎样。诚然，她是你的妹妹，不论如何我都会与她相识，但不会知晓她的喜好性格，最后或许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你让我认识了像小太阳一般的公主殿下，让尸山血海中有了暖意与光芒，让战场都变的清风徐徐，清香阵阵。”
“殿下，我一直很感谢你。”楚陌道：“你明白吗？”
对上他漆黑的眼瞳，景策久久无法回神，嗓间像是被哽住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久之后，微微垂下眸，哑声道：“抱歉啊，三儿。”
“……是我想岔了。”
楚陌轻轻吐出口气：“所以，我们的事你可赞成？”
“当然……”倏地，景策眼角一抽，恨声道：“不对，我是在训你，不声不响地就拐走我妹妹，你小子想死啊？！”
楚陌：“……啧。”
“总之，我妹妹如今忘了你。”
楚陌：“……”
又是一把好大的刀。
景策看他失落的模样，嘴角溢出抹笑意：“要放弃？”
“怎么可能？！”楚陌嗓音沉磁有力，又满是温柔：“忘了也没有关系，我会重新追求她，重新认识，这样也很好。”
景策满意地点头。
太子心中满是恶意，并不想告诉楚陌——妧妧已经知晓了梦中人是他。
他静静地看着这位年少成名的大将军。
青年已长大，再也不似少年，但漆黑的眸中却是连少年时期都未曾有过的浓郁至深毫不掩饰的爱意。
——就像他当年想的那般，将妧妧交给楚陌，真的是个极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