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梦中人
清晨，阳光洒进室内，久违的温暖好似时间倒流般，复又回到尚且暖和的季节。
床榻上的楚陌皱眉，倏然，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睁开双眼。
狭长犀利的眼眸没有一丝将醒的迷茫，深邃而漆黑的眸中却是几分疑惑不解。
他昨夜守在小公主床边，翌日怎会在自己房中醒来？
因担心景妧，他不多加耽搁，起身洗漱收拾。
“嗯？”
目光落在一旁的衣服上，抿紧薄唇。
怎会是这件？
这件太薄，在十二月的天里毫无疑问地不合适，他分明早已将放进了衣柜。
直觉告诉他，非常不对劲。
然而，没时间多想，他只想早些出现在小公主身边，看看她的情况。
要束发时，又是一顿。
不久前，妧妧送了他银色的束发冠，自那后便再没带过其他，平日里总是在睡前放在桌上，可现在……找不到了。
心口莫名一砸，生疼。
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
楚陌随手拿起一枚束发冠，草草束起头发，匆匆出门。
刚一出门，目光便落在院内的树上，眸色一沉。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目不斜视地离开。
景妧住处不近不远，楚陌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忽然，脚步一顿，看向迎面走来的两人。
这一刻，楚陌的心几近沉入谷底。
薄唇轻启：“你们为何会在府里？”
沈伏疑惑：“不然该在何处？”
“军营。”楚陌定定看着两人，语气甚至有些执拗：“为何不在军营？！”
文之旬轻轻拧眉：“将军。”
楚陌喉结滚动，双拳紧握，喃喃自语：“妧妧，妧妧要紧……”
不再理会，他大步越过两人，步伐匆匆，甚至用上了轻功。
独留沈伏和文之旬面面相觑，满是疑惑与担忧。
沈伏：“将军这是怎么了？”
文之旬摩挲着下巴，思忖：“看样子，他是要去北院。”
沈伏点头，又问：“妧妧是谁？北院有叫妧妧的姑娘吗？”
“跟上将军。”
两人同样向着北院而去。
另一边，楚陌的眉头始终紧皱，眸中漆黑一片，相当危险，让人发憷。
衣袂簌簌作响，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没带来一丝暖意，他只觉浑身发冷，冷到让他恐惧至极。
终于，他到了景妧院门口，脚步终是停下，再不敢迈开一步。
倏地，“咔吱”一响，隔壁院门打开，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
楚陌对上她的视线，后者微微欠身行礼：“小芙见过将军。”
嗓间发涩发紧，好不容易压下内心的惧意后，楚陌启唇：“妧妧……还好吗？”
小芙一愣：“妧妧？”
“楚妧。”楚陌指尖微微颤抖，一字一顿道：“我的堂妹。”
小芙蹙眉，看了眼紧闭的院门，又看向楚陌，狐疑道：“将军可是记错了，隔壁没有人住。”
“自李将军搬走后，便一直空着。”温柔的嗓音轻轻响起，却比以往少了几分活力。
李清走到楚陌面前，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何事？”
楚陌看着她，眸光微颤：“李姑娘，可还记得……楚妧？”
“楚妧？”不知为何，李清只觉得将军素来犀利的眸中多了几分惊恐与脆弱，但
……他是定国大将军，又怎会流露这样的眼神。
“妧妧。”楚陌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打断她的思绪，却又忍不住提醒：“很可爱很乖的小姑娘。”
“她住在你的隔壁，经常唤你姐姐，你们关系很好，我和她、和她……”终是忍不住声音的颤抖，楚陌一字字道：“两情相悦。”
李清蹙眉，她不知将军为何会如此，但……她并不认得叫楚妧的小姑娘。
她想如实相告，对上楚陌的眼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直觉告诉她，将军受不了，受不了她的否定。
一片死寂，小芙不敢发一言，李清沉默，楚陌却始终希冀地盯着她，即使她的沉默已是答案。
终于，一道声音解救了她：“将军，可寻到了妧妧姑娘？”
沈伏总是没眼力见，一句话宛如一般锋利的箭矢插进楚陌即将崩塌的心房。
他垂下眸，不再看李清，几息后，终是不甘心地大步向前，推开紧闭的院门。
昔日的小院干净整洁，有景妧最爱的花草，可如今……杂草丛生，寥无人烟。
小院不再一如既往，小院的主人也不知所踪。
推开大门时，迎接他的再不是那张笑意盈盈的容颜，以及那声温软清甜的——楚小陌。
只有扑面的阴寒。
一人走到身边，看着小院，问道：“将军，我们能帮你什么？”
文之旬素来聪慧，虽不知原因，却心知不对。
将军不告诉他们，他们便不能知晓，只是应当让将军知道，他们皆会帮他。
楚陌只问：“今日何月何日？”
“十月十五。”
楚陌眸光倏然一亮，猛地转身离开，衣角在半空划过一道痕迹，运着轻功离开。
“将军！”沈伏唤了声，便要跟上，却被文之旬拉住，摇了摇头。
——他们不能插手此事。
……
楚陌骑上马，匆匆赶向与景妧初见的村庄。
思绪很乱很杂，他无法分析一二，唯一想做的，是将景妧找到。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便是在这一日，捡到了小猫，捡到了小公主。
那么今日……
楚陌静静地等在原地，目光始终落在前方。
再过一个时辰，小公主就该出现了。
时间像是刻意被拉长，总是漫长无际，让他愈发焦虑不安。
半个时辰、一炷香、一盏茶、几息……
到时间了。
到时间了……
明明……到时间了啊。
小公主，为何不出现？
楚陌握紧拳头，不死心地继续等着。
小公主调皮爱玩，许是去别处玩了。
他再等等，等妧妧，他甘之如饴。
村里人害怕来的陌生人，那人突然出现，却一下午站在那处，一言不发，不吃不喝。
一个小男孩走近，怯生问道：“那个，你找人吗？”
楚陌掀开眼帘，嘴唇微启：“是。”
“找谁？”
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夜空繁星闪烁，皎洁的月亮高高悬挂，相当漂亮，是景妧喜欢的夜色。
星空分明坠在眸中，却没有半分颜色，只剩心如死灰的哀伤。
“等一个再也不会来的……梦中人。”
他终是明白。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的黄粱美梦。
许是太思念爱慕小公主，所以做了这么一场荒诞却美好的梦。
梦中，小公主变成小猫陪着他，而他听着心声，悄无声息地宠着小公主。
后来小公主变人，而他的暗恋得见天日，两情相悦。
说什么枯木逢春，草长莺飞，其实，漫天大雪足以覆盖一切春意。
原来，少年的兵荒马乱，从来都是烽火连天。
他狼狈地醒来，荒唐地信以为真，当真信了梦中的美好。
大梦终醒，他依旧可悲可笑。
与多年前一样，只能匆匆离开，咽下所有悲伤。
楚陌看向京城方向，夜风吹乱长发，眸光惨然破碎。
“公主殿下，臣……大梦一场，冒犯了您。”
“但求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