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逢(一)
翌日一早,沈惟峤早早就醒了,拉了拉床边的铜铃唤人来梳洗。
不多时,夏至、秋分两个大丫鬟就端着水进来伺候着。
“姑娘,今日醒的可早。”夏至将水放在盆架上,又摆好面巾扶着沈惟峤下床笑嘻嘻的说着。
“今日可不敢睡迟了,母亲这段时日说了许多次顾家伯伯今日要来府中,快些伺候我梳洗吧,更衣完咱们先去陈记胭脂铺,把前几日定的胭脂拿回来吧,妆容待回来了再作好了。”
沈惟峤自小便有鼻渊(注1),因而说话的声音软糯又总是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娇憨不已,晨起时天气较冷,鼻音就更浓了些。
“是,姑娘,那今日便做个螺髻吧。”要说夏至最会察言观色,那秋分最擅长的就是妆容发髻。
“秋分做的发髻,再简单也能衬的我们姑娘容貌娇艳。”夏至接过了净脸的帕子边收拾边说。
“属你最贫了,今日就穿月白色的袄衫配藕色的那件高腰襦裙吧,无需太艳的颜色。”沈惟峤看着镜中秋分的巧手在自己头上一刻不停的摆弄着,侧了脸对夏至交待。
待到秋分手中的功夫停下了,夏至也伺候着换好了衣裙,沈惟峤站到镜前,只见镜中的少女,身量有些单薄,盈盈细腰不堪一握,该有的却都有,在这身淡色襦裙的衬托下,更显出小女儿家的俏丽,自己对这套也是极满意的。
“秋分,你的发髻越做越利落了。”
“多谢姑娘夸奖,哪里是秋分手艺好,分明是小姐容貌动人。”秋分含笑说道。
用过早饭后,沈惟峤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几个小厮来到了侧门。
正要上马车,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姑娘,稍等。”
沈惟峤转身一看,是蔡嬷嬷。
“何事?蔡嬷嬷。”
“姑娘,方才小厮们套马的时候夫人就知道姑娘要出门,特地让老奴来给姑娘说一声儿,忙完自个儿的事儿之后去趟茶铺,夫人前几日与铺里掌柜的交代好了,包好了茶叶礼盒,今日老爷要送与顾知州,夫人让姑娘去一趟拿回来。”
要送与顾伯伯的茶叶为何今日才拿?宴席采买都是提前了许久的,沈惟峤听得皱起了眉头,但想着蔡嬷嬷都在宅院内定是不知原因的,自己便拿了回来问母亲好了。
“我晓得了,嬷嬷,晚些时候我便拿回来。”
纵使十分好奇原由,沈惟峤也知道时间耽误不得,是以,与蔡嬷嬷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
……
马车一路到了民乐街,这条街与顺安街不同,顺安街算是渭州府的主街,地处中轴线,进城的那条大道就是顺安街,故而元宵盛会在顺安街举行。
而民乐街则是售卖胭脂水粉与成衣铺子的,既是女子来的多,就少不得马车来往,所以即使不是主街,民乐街的街道宽度也只比顺安街堪堪少了两尺。
耳边传来夏至的声音,沈惟峤就知道到陈记了,当即坐好整理了仪容,就着夏至伸来的手,踩着车凳下马车入了店内。
一进来,陈记的方掌柜就瞧见了,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沈姑娘可是来取几日前定的红粉胭脂,这两日店里还新到了一款檀色的口脂,颜色极为好看,沈姑娘可要看看?”
“檀色?(注2)作为口脂倒是新鲜,方掌柜的给我拿一盒吧。”
姑娘家都爱美,十四岁更是喜欢打扮自己的年纪,沈惟峤也免不了俗,听着有檀色的口脂颜色不免觉得新鲜,但是又想起来母亲有交代,时间紧的很,还是不花时间看了,直接买了回家用吧。
思及此便示意秋分把银钱给付了。
“得嘞,沈姑娘请稍等,我去二楼拿下来。”
这陈记胭脂铺,开店时间虽然没有沈氏茶铺久,却也开了有十来年了,听母亲徐氏说,这店铺年纪比沈惟峤还要大三岁呢,已然有十七个年头了,打从开业起生意就好,店里的花样不断更新,用料更是扎实,即便是一楼售卖的平价胭脂口脂与粉底,材料也是比普通胭脂铺里的要好许多,而二楼则是价格稍贵些的胭口脂与粉底。
不多时,方掌柜便拿着下来了,很快就与胭脂一起包好递给了沈惟峤身后的秋分。
回到马车上,夏至就吩咐车夫抓紧时间去安民街,沈氏茶铺就在安民街正中的位置。
“咱们可抓紧时间去安民街,今日的事不可耽误了,要是迟回家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车夫应了声便紧忙的出发了。
“姑娘,一会儿到了铺子里,姑娘就别下车了,我去铺子里快快的拿一下,咱们就回去吧。”
今日有客到府,夏至自是知晓的,只担心回去迟了来不及给姑娘重新梳妆。
沈惟峤听了点头默许,就靠着马车的车厢闭眼小憩。
待到了那安民街,夏至麻利的下车了进了铺子又带好东西出来上车嘱咐车夫往府里回。
方行进了片刻,车身突然一阵晃动,沈惟峤吓得睁开眼抓紧了车壁,“夏至,你掀帘看一眼。”
不掀开还好,一掀开夏至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姑娘,前方有马匹失控,车夫正控制方向躲避呢,这可怎么好?那马上也无人,咱们的马车又不小。”
说不怕是假的,这马车若是被撞翻了,轻则碰撞,重则骨折,车夫又能如何避呢?沈惟峤暗暗紧张的抓紧了襦裙,只盼受伤可以轻些,不毁容就成。
……
“公子,老爷夫人吩咐了下午便要去沈家赴宴,咱们差不多时候可以回府了。”
作为从小一起陪着长大的护卫青松生怕自家公子逛过了头,不由得劝道。
“也是,今日还有事,那便回吧。 ”顾斯年十九的年纪,从未来过渭州,今日一早抵达后,顾父顾昌元与母亲梁氏在家中稍事休息,自己实在闲不住,便出来这街上逛逛,看看父亲往后五年任期的地方是何模样。
正欲打马回府,身旁飞快跑过一匹马,后面还追着一群家丁,看似要追回那马。
“诶,公子你看那马似乎是失控了,直往人群里冲,哎呀,前面还有一辆马车呢,也不知车内是否有人!”
青松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更别说顾斯年了,眼看着要冲撞到那马车,顾斯年一挥马鞭就追了上去。
“不好,咱们得去拦下那马,不管马车内是否有人,前方人那样多也是会有伤亡的。”
“公子,你等等我,哎呀,公子!”
青松一转头就见着赤衣少年一溜烟的策马向前追着那匹疯马去了。
顾斯年十岁就跟着父亲习武,一身武艺不在话下,坐骑更是父亲为自己寻了许久的好马,名为墨星,故而没花多少时间就追上了那匹冲着人群而去的白马,追至并行身位后,便不断拉进两匹马的距离,发力一跃,飞身上了那匹疯马,这疯马显然未经驯化,前蹄跃起离地都快一人多高了,距离险些要被冲撞的马上只差一个半马身,拉住缰绳好一番控制,才让这马停下。
顾斯年控好马便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马车车夫已然吓得不轻,脸色煞白。
青松也刚好到了,将白马的缰绳交给青松后,就走了过去,想想还是要问问,若是有老弱妇孺受了惊,自己就帮个忙送个医馆。
“这位兄台,马车上可有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车上有我家二姑娘,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只怕我们这一车人都要被那马撞翻了。”车夫虽是吓得不轻,但还是连声道谢。
是姑娘,那自己还是不要多管了,万一传出闲言碎语,对姑娘家不好,遂对车夫道。
“那你送你家姑娘回府后,记得寻个大夫看看,可否有受惊吓,切记。”
言罢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软糯的声音。
……
注:
1、古时候的鼻炎,叫做鼻渊;
2、檀色口脂,大概类似现在的红褐色,想象一下比枫叶红淡一点的那种就差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