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下毒真是太难了
清水坊位于县城东侧，不算核心地带。
饶是如此。
坊内仍有住户上千，商铺过百，规模几乎能够媲美一些下县县城。
所以对于本坊的帮派而言，哪怕打点完衙门和上家，仍然能够剩下不少油水。
而作为清水坊目前最大的帮派，浑水门的帮派驻地位于清水坊往西的浑水街，是一座常年敞着大门的大宅院。
此时。
宅子内院的正堂内。
一道身材极为魁梧、脸上满是横肉的身影，正大马金刀地高坐上首。
哪怕她没有任何发力动作，身上的黑布短衣仍旧被肌肉撑得鼓鼓胀胀，给人以极致的力量感。
此人正是浑水门现任门主——冯舞。
如果只听“冯舞”这个名字，一定会有人觉得她是个极美的女子。
可若是看到她这粗犷的样貌，又或许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个货真价实爷们儿。
实际上。
冯舞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
只是因为自小练的就是横练功夫，所以身板稍微壮实了这么一点儿。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身板太壮实、面容太凶恶，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一名帮派首脑来说，却能够在不展现丝毫实力的情况下，撑起她作为一帮之主的威势。
“门主，那厮简直猖狂到了极点！”
此时。
一名身材瘦削、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正单膝跪地，一脸难看地对上首的冯舞汇报道：
“下面的人说他不仅打伤了杨五，抢走了郑三，更是放出话来，要在三天之后跟您在陈刀会驻地决一死战！”
“此獠虽自称是陈刀会副会首，可你我都知道，陈刀会哪儿有什么其他副会首？”
“依属下看，他陈刀会副会首的身份是假，想要借着陈刀会的名义来清水坊分一杯羹才是真！”
如果文殷在这儿，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彼时在林中朝他丟掷刀鞘的黄脸汉子，也就是浑水门四大刀首之一的黄严。
听到对方的汇报，冯舞没有说话。
她只是端起旁边的茶盏，掀起杯盖，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子。
缕缕热气升腾而起，映衬得她满脸的横肉有些影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冯舞突然问到：“陈鹏他们去找的那个书生，是不是也姓文？”
她的声音显得颇为沉闷，听起来没有丝毫女性特征。
黄严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门主是说他们之间有关系？”
“文姓在县里本就稀少，而今两个跟陈刀会有关系的人都是同姓，自然不会是巧合。”冯舞点了点头：
“今夜那厮若不出预料，应该确实是陈刀会的人。”
“很有可能就是陈刀会隐藏在城外的会首，原本派进城来给陈刀会助阵的帮手。”
“只是而今陈刀会被灭，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场子找回去。”
“这么说来，此人还真是个硬点子？”黄严脸色变了变。
在他看来，就算对方不知道门主已成就气血如象，但在明知浑水门有四大刀首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寻衅……
犯蠢的可能性不大，必然是有硬实力。
想到这里，黄严不由心生庆幸：
幸好门主及时成就了如象之境，否则若是这厮早些赶到陈刀会，眼下被灭的恐怕就是浑水门了。
“是不是硬点子，猜是猜不出来的，还得刀兵上见分晓。”冯舞抿了口茶，随口道：
“不过眼下既然已经通过郑三，确认了王玄虎就在黑水坊，说明陈鹏他们在承安坊肯定扑了一个空……。”
冯舞没有注意到。
在她跟黄严说话的时候，一个背着个小包袱、浑身光溜溜的小人儿已经沿着桌腿爬上了桌子，正站在桌面上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茶盏。
冯舞正要跟黄严交代什么，下意识扭过头看了一眼桌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她眉头皱了皱，倒也没有在意，扭过头对黄严继续吩咐道：
“你马上派人……不，你亲自去承安坊长风街寻陈鹏他们，让他们务必将那书生给带回来。”
“此前一直没有查到陈刀会会首到底藏在哪儿，知道此事的陈长贵又被我失手打死了，其余三个掌事也是两死一逃。”
“在找到王玄虎之前，没准儿就能通过这书生、亦或者今夜那什么副会首，先一步找到这厮位置。”
“据你们所说，此獠在城外根基颇为深厚，不仅叫得动巡检司撑腰，还跟雾隐山的山匪有关联。”
“若不早些将其弄死，实是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此前陈刀会与我浑水门分庭抗礼之时，我实力不足，可以忍气吞声。”
“而今我却要让这厮知道，敢从我冯舞的碗里捞食，我不仅会剁了他的手，还会顺臂而上捏爆他的头！”
说到最后，冯舞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本就凶横的面容愈发显得凶神恶煞。
便是黄严这个自己人看了，都只觉心里紧了紧。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他连忙低头应下。
……
桌上。
旁人看不见的小人儿小身子已经僵在了那里，脸色一片煞白。
有水流自她颤抖发软的双腿一路向下，最终在桌面上形成了一滩水渍，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洒掉的茶水。
原本绾绯还觉得，只是下个毒而已，将药粉往茶水或者吃食里面一扔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冯舞将目光突然看来后，她方才知道这事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她，可那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的惊悚感，仍旧让她心中悚然，几欲瘫软。
“吓……吓死我了……”
看着旁边如小山一般的巨人，绾绯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牙关都在打颤。
蓦地。
冯舞随手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杯底跟桌面撞击颤声的闷响，更是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若非发软的双腿根本就不听她使唤，恐怕此时已经顺着桌腿狼狈逃离了。
好在冯舞只是此前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再没投来关注。
就连眼下放茶盏，都只是随手一放，没将目光扫来，只是在低头沉吟着什么，这才让绾绯渐渐从惊惧中脱离出来。
只是……
看了一眼旁边被盖的严严实实的茶盏，她又犯了难。
“文如渊也没跟我说，下毒这么难啊……”
绾绯一屁股坐在了桌上，小脸苦了起来。
……
浑水门驻地对面，昏暗的巷道中。
文殷正蹲在角落，一面打量着门口看绾绯有没有出来，一面用衣物费力擦拭着长剑上早已干透的血迹。
若是被王玄虎看到，他以为在浑水门大杀四方的文殷，此时却是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到绾绯出来，文殷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脸色一阵明暗不定，文殷强压心中不安，选择继续等待。
‘四名刀首有三名都不在帮内，又有绾绯作为助力，且浑水门门主在明，我文如渊在暗。”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哪儿有失败之可能？’
文殷不断给自己打气，很快便完全冷静下来。
他收好已经擦拭干净的长剑，如猎人一般隐藏在阴影之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