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读书人养浩然正气，抓个邪祟很难吗？
思绪翻飞之间。
文殷拍了拍袖中的一直骂个不停的小人儿，低声道：“别叫了，我问你。”
“彼时甫和身上只是被附身了一颗你的种子，便能够做到食人增长气血。”
“而你之前也附身过我，甚至眼下跟我仍有联系，如果我愿意的话……是否也能走甫和之道路？”
袖中。
小人儿“你才是狗，你才是狗”的谩骂声戛然而止，只觉脑瓜子一阵“嗡嗡”的。
“文文文……文如渊……你在说什么？”它哆嗦道：“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能行妖魔之事……”
它自己食人的时候，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
毕竟它是树妖，只要不吃树，吃什么都没问题。
但一想到文殷也做这事，小人儿便有种自己吃了尊树妖般的恶心感。
一时只觉头皮发麻，腹中发翻。
异类相食尚循天理，同类相食算怎么一回事？
文殷没想到身而为人，却被一介妖物给教训了，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辩解道：“我也不愿如此。”
“此前你只顾呼呼大睡，不知我已身陷死局，有性命之危。”
“若是此法能行，我穷途末路之时尚能有条退路可走，如若不然……你我此后必会沦为荒野枯骨。”
“我死则死矣，读书人不惧一死，但我却不忍拉你垫背。”
“于我而言，你与幼童无异，还未体会人世美好，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嘴上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文殷心下却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要知道。
实力强如甫和，努力三月最终也才堪堪还了七百两银，而他一个月便得还对方三月之总数。
就算文殷不吃不喝也不买秘药，能够勉强将其还上。
但不要忘了，做脏事的风险也是很高的。
如吴肖那般在全城搜捕下还能逃脱的奇才，最终都陨落在了还债的过程中，由此便可见一斑。
所以纵使文殷有把握在近日便吸收完体内所有劲力，并尽可能地将带回来的武技大致习完，心下仍旧没有半分安全感。
他若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实力提升到一定地步，以此提高前期还债的生存几率，以及为后期砍翻武馆做准备，似乎只能去走甫和的路子。
除非……
文殷的武资比他想象之中的更高，高到了比这种“泯灭人性”的道路更加离谱的地步。
亦或者他在一旬内，能够找到一条可以大肆捞钱的路子，否则别无其他选择。
听完文殷的话，袖中小人儿已是眼泪花花，感动到了极点，哪儿还有半分恶心之感。
就连被五花大绑、难以动弹，它都不觉得有何难受了。
“文如渊，你对我真好……”
它只是看着袖中“天地”，哽咽出声：“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我竟然如此重要……”
“以前是我错怪你了，你是除了恩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说着，它一阵纠结，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而后大声道：“以后你随便欺负我，我保证再也不哭乱哭，不乱尿了！”
感受到小人儿那尖细声音中蕴含的哽咽和感动，文殷少有的觉得面上有些臊热。
他也没想到，自己因羞愧而多扯的两句，竟然让对方有如此大的反应。
压下心中别扭，文殷低声道：“你知道我对你好就行，现在你先告诉我，我能否走甫和的路子？”
“这……”小人儿有些迟疑：“如果我还在你血肉里，你我一体，倒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都不用你亲自动嘴，我来吃就能壮大你的躯体和气血。”
“可我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行……”
“甫和身上的种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分明当时我感受到的就是种子，结果扯出来后却那般奇怪之物不说，吃了后我还变成……”
说到这里。
袖中小人儿声音戛然而止，小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等等……我吃了我的种子？！”
它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小胸脯一阵起伏。
某一刻。
呕——
小人儿突然扭过头呕吐起来。
若非方才跟文殷说话之时提到了种子，它压根儿就忘了这回事。
于树而言，种子和孩子有什么区别？
它吃了自己的种子，自然也就相当于人吃掉了自己的……
一想到之前自己对此竟然毫无反应，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小人儿又是惊恐又是恶心，腹部翻江倒海之意完全无法控制。
‘我怎会吃掉自己的种子？’
大吐特吐之间，它心中满是惶恐和茫然。
……
“你怎么了？”
听到小人儿说着说着，突然发出古怪声调。
文殷眉头一皱，伸手将其取了出来。
而后看着小脸煞白、蜷着身子在掌中大吐酸水，绿豆小眼止不住翻白的小东西，他差点儿没忍住恶心，将其一把丢出去。
好在思及自己方才说出口的那些话，文殷终究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他强忍恶心，将被玷污的袖子放在了膝上，而后将小人儿放了上去。
看着对方那着着实难受的样子，文殷心中略有些不解：“这家伙怎么说着说着就这副模样了？”
还有，对方不是树妖吗？
怎么不是撒尿就是吐水。
文殷拢共就那么两件衣裳，如何抵得住对方这般祸祸？
他有心斥责，但见对方这副可怜样，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将思绪放回了对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上面。
“所以……我不能走甫和之路吗？”
文殷靠在了椅背上，心中既有些失望，又莫名松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又怎么愿意变成那种泯灭人性的怪物……
不过。
文殷倒是隐约能够猜到，种子为什么会发生小人儿所说的奇怪变化——跟那个用血肉浇灌树妖，催化它成长的中年书生必然脱不了干系。
在树妖的眼里，书生是它的恩公，没有他就没有后来山中妖王。
但在文殷看来，那家伙明显就是心怀叵测之辈。
不管是他初时用血肉浇灌树妖，还是后面让对方去狩猎，都透着一股子阴谋味道。
旁的不说，单说树妖初次狩猎的那个村落。
分明此村地处偏僻，却一下子涌出了十多个实力强悍的武者。
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恰巧路过此地，仗义出手除妖。
可如此多的高手一起出现，怎么看怎么像是提前埋伏在此地的。
是以甫和身上那颗种子的异变，要说跟对方没有关系怎么可能呢？
就是不知道……
树妖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是否也是那家伙阴谋中的一环。
如果是的话，文殷觉得自己除了近在眼前的还债危机之外，还得警惕那个书生某一天突然找上门来。
若是放在昨日， 文殷或许还会因此惶然不安。
但他眼下本就烂事一大堆，还真就没觉得有什么所谓。
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嘛。
那书生要来最好赶在他被武馆弄死之前来，没准儿他还能看看，对方跟武馆谁更强。
刚想到这里，文殷听到净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他将小人儿用袖子裹起来，稍微藏了藏，而后将目光看向了门口。
很快。
净雪端着茶盘进了屋子，问了声好后便收拾起了桌上茶盏。
看着外面已经接近正午的天，文殷想到了什么，疑惑道：“虎哥还没来吗？”
净雪摇了摇头：“没。”
“早上我找脚力都是在巷子口找的，就是担心他到了后家中无人。”
“不过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过来。”
文殷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想。
王玄虎说了今日会过来，却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是以既然不是上午，大概率就是下午了。
眼看文殷只是询问了昨日那汉子的事，并没有追究自己此前“胡说八道”的事情，净雪心下松了口气。
她正欲退下，文殷突然裹着小人儿的袖子放在了对方耳边。
“听到什么动静没有？”他询问道。
净雪怔了怔，本能将耳朵靠近了袖子，然后便有极细微的呕吐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一瞬间。
净雪手一抖，茶盘连带着茶盏“啪”地摔在了地上。
陶瓷碎片炸开，茶水四溅之间，她整个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文殷的目光充满了惊恐。
“老老老……”她嘴唇哆嗦了半晌，也没“老”出个“爷”来。
文殷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心中略有些尴尬。
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不快的样子，皱眉道：“慌什么？”
“我不过是把那附身于我的邪祟捉了出来，想让你听个响，免得你觉得自己老爷被妖邪附了身而已，瞧你吓得那样。”
“读书人读圣贤之书，养浩然正气，妖魔鬼怪挂退避三舍，魑魅魍魉不得近身，捉个邪祟很难让你理解吗？”
听到文殷的话，净雪懵了。
那眼珠子……被老爷抓出来了？！
看着对方呆呆的样子，文殷摆了摆手：“行了，自己退下去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反省完了，什么时候来收拾地上这些东西。”
净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正房的。
等她反应过来，惊慌想去请罪并清理屋内狼藉之时，却见正房大门已经被关上。
看着紧闭的房门。
她的嘴唇愈发苍白，身子颤抖之间，最终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沉默着走向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