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杀不了
夜里。
充斥着血腥味的死寂街道内。
浑身是血的书生猛地捂住心口,“嘭”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之间,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五官都因痛苦而扭曲成了一团。
在文殷抬脚踩向小东西的刹那,他只觉这一脚仿佛直接扯动了心脏。
难以抵御的痛楚传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一脚便从小人儿头上踩空了出去。
然后便有了现在的场景。
“它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文殷充满血丝的双目都凸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胯下的小人儿,强忍心脏的剧烈抽痛,猛地将其一把抓在了手中。
而后五指骤然用力,毫不留情便要将其捏爆!
昏厥的小人儿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娇小的身子在文殷这一握之下,竟直接被挤长了些许。
但与此同时
文殷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在了手中一般。
他呼吸为止一滞,捏着小人的手颤了颤。
不过只是顷刻。
满头大汗的文殷便已经咬紧了牙关,五指再度用力。
“杀了它,我一定要杀了它!”他心中如此嘶吼。
脖颈已经是青筋绷现不说,手背之上更是布满了根根青色的“蚯蚓”。
此时此刻,文殷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不管这小人儿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他也不管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更不想管对方可怜不可怜。
他只要它死!
只有它死了,一切才会消停下来;只有它死了,他才能真正睡上一个好觉!
文殷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妖物如此摆弄,即便他目前看似占据主动。
在小人儿被捏得几近变形的同时,文殷心脏传来的挤压绞痛感也达到了极致。
某一刻。
他身体突然一抽,浑身力量如潮水般泄去,整个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握着小人儿的手“啪”地耷拉在了他视线正前方,伴随他无力的五指松开些许,小人儿也沿着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滚落了地上。
此时的对方白皙光溜的小身子上,已然多出了一个发青的掌印,惹眼到了极点。
按理来说,文殷那般“蹂躏”对方,它怎么也该被痛醒才是。
可事实疼痛的只有文殷自己,对方则一直处于昏厥之中,好似没有感受到半分疼痛。
青石地板的冰凉沿着文殷的脑门,一路窜入大脑神经,终于让他清醒了些许。
他心脏的绞痛感仍旧真切,身体亦在微不可察地抽搐着,眼角时不时地还会抽动一下。
但文殷只是这么静静地躺在街道上,怔怔看着眼前昏厥的小人儿,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他知道。
自己恐怕真的杀不了对方。
除非……用自己的命去换。
但这值得吗?显然不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
文殷脑袋艰难转动了一下,将目光看向了夜空那一轮如钩的弯月。
他脸上的扭曲狰狞逐渐散去,直至归于平静,眼中再看不见半分波澜。
只要命还在,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文殷心中如此想到。
……
如钩弯月高悬夜空,投下万丈清冷光辉。
为古老的县城笼罩上了一层银白薄纱的同时,也映照出了城中巷内一座四方的小院轮廓。
院中。
脸色苍白的女孩呆呆坐在正房门口,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自家里人将二丫卖进牙行后,她便仿佛从惨烈人间,堕入了更为惨烈的地狱一样。
没有人知道她在牙行遭遇了什么。
那是回想起来便令她想要作呕的恶心,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肮脏。
在牙行的每一天,二丫都在想。
或许常人口中遍地邪祟鬼魅乃至活死人的寂灭城,都没有牙行那般恶心可怖。
在那个令她感到绝望的晦暗小屋里,等待着被一个主家挑走,是二丫能活下来的唯一期待。
哪怕挑走她的主家暴虐至极,哪怕对方对下人非打即骂。
对于二丫而言,也比身处牙行好了太多太多。
至少……她只用服侍一个人。
而非是一群平日里连澡都不洗,身上嘴里臭烘烘的畜生。
好在。
两月晦暗生涯,就在她陷入崩溃边缘之时,终究迎来了人生的曙光——
她被人挑走了。
挑走她的人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武人,但她将要服侍的主家,却是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读书人。
彼时在走进这方小院,在见到对方的瞬间。
二丫好似被人从深渊之中,一把拽回了地面。
纵使她已经满身污泥,至少终归是得见天光了。
那一刻。
二丫强行让自己忘掉了过去的一切经历,做好了迎接新生的准备。
只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一天甚至都没过去,还没跟她说过两句话的老爷,便在傍晚被人持刀带走了。
二丫惊慌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别说那个时辰衙门早已经关门,就算是没有关,人家也不一定会理会这点儿破事。
当然,二丫也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个王姓汉子。
奈何她连对方在哪儿都不知道,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惊惶之下,二丫只能院中枯坐等待,祈祷老爷不会出事。
虽然……
若对方真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没人拿卖身契出来,就相当于她恢复了自由。
但二丫并不想要这所谓的自由,她只要一个能给她一口饭吃,能给她一个窝住的主家。
就算对方不把她当人看,她都没什么所谓,反正都比在牙行的日子好。
眼看月已当空,年轻的老爷仍未归来,二丫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嘴唇都咬出了丝丝鲜血。
她就知道自己是个不祥的人。
在家克兄弟,出门克老爷。
她想克的人一个也没有出事,不想克的人却全出事了……
刚想到这儿。
嘎吱——
院门被人一把推开。
而后一道身穿粗布短打的身影,径直走进了院子。
二丫身体一颤,猛地站起了身。
在看到对方那张熟悉面孔的瞬间,她黯淡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激动和惊喜在心中翻涌交织之间,她张了张嘴。
然心中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讷讷的“老爷”。
“去烧点儿热水,我要沐浴。”
文殷丢下一句话,看也没看对方,脚步不顿地走进了正房。
“好的老爷……”二丫本能应下,但随后反应过来。
灶房就那么点儿柴禾,此前做饭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哪儿有烧热水的。
而且就算烧出了热水,老爷也没地方洗澡。
因为家里压根儿就没有浴盆。
刚走进正房的文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
他脚步一顿,摆了摆手:“算了,你且去睡吧,明日再说。”
二丫如释重负,刚想点头,文殷突然扭头问道:“对了,你房里没被褥是吧?”
他记得王玄虎虽然买了被褥,但似乎只给他买了一套。
“没。”
二丫摇了摇头。
“那你先将就一晚,回屋想想家里都差些什么,明日一起置办好。”文殷安排道。
“好的,老……”二丫话刚开口,对方已经关上了房门。
“嘭”的一声轻响,将女孩未说完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她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紧闭的木门,半晌没回过神来。
忽的,二丫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那是老爷身上的气味,被房门关闭的劲风吹打到了她的脸上。
二丫脸色微变,但随即平静下来,扭头走向了偏房。
她不想去关心老爷出门后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粗使丫头,她只需要知道对方没事,自己即将开展新的生活就是。
正房堂内。
文殷静静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二丫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半晌。
他抬起手,从怀中取出小脸儿惨白,簌簌发抖的小人儿,转身走进了卧房。
在他找地方处理身上血衣之时,对方就已经苏醒。
只是不复此前那般大吼大叫,好似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