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夤夜不归家？我送你一程
客房内。
油灯将晦暗的光洒向四周，映照出了窗边文殷修长的身形轮廓。
他双手捏了三根燃香，抵在了光洁的额头上，低垂着眼帘对着窗外夜空的皎月虚虚拜了拜，算是祭拜了刚死不久的甫和。
将三根燃香插在窗框的缝隙里后，文殷自觉完成了承诺，转身把桌上热腾腾的汤面吃完，而后让店小二打来热水，草草洗漱了一下后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纵使是上房，但因为季节原因，客舍的床褥仍旧带着些隐约的湿凉。
好在文殷而今气血澎湃，并未感到什么不适。
躺在床上，他看着房梁许久，忽的轻笑一声：
“人生真是美好……”
而今自身踏入了武道不说，树妖这个危及性命的隐患也没了。
虽仍旧不知明日何去何从，但丝毫不影响文殷心中之畅快，只觉未来一片美好。
“可惜了……”
文殷笑容一收，叹了口气：“虎哥那儿的武技却是拿不到了，希望此后能在城中遇到他吧……”
他倒是知道陈刀会的驻地在清水坊的具体位置，奈何浑水门的驻地也在那边，所以不好去寻王玄虎。
否则若是运气不好，碰到陈鹏等人就麻烦了。
尤其是那个黑脸汉子……
一想到那个令人作呕的黑厮，文殷便生出了阵一阵恶寒，完全打消了去寻王玄虎的念头。
“我虽入了劲，但毕竟没跟人真正搏杀过。”他开始默默规划起来后面的路：“真要去过刀头舔血，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终究太过冒险。”
“干脆按照原来的想法，先去找徐寻途问问他东家那儿还差不差账房先生。”
“一者可以有份稳定的银钱来源，不至于坐吃山空，二者也能借着机会，详细了解一下县里目前之局势……”
此前文殷想去当账房，完全是迫不得已而做出的选择，但现下他心态已然发生了改变。
正所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文殷在等。
他在等一个机会的到来……
思绪翻飞之间，沉沉睡意袭来。
文殷的眼皮越来越重，直至完全闭合。
很快，匀称的呼吸声便成了屋内唯一的声响。
……
文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
小小的儿正连爬带滚在街道上仓皇逃窜，十数道狞笑的身影穷追不舍：
“小东西跑得还挺快，等爷抓住你了，非得狠狠抽你的小腚子！”
“大哥，若将这般奇物奉送知县老爷，真不知道能得多少赏钱……”
“知县老爷能给几个赏钱？百八十两顶破天。”
“还不如卖给城中大户，这种闻所未闻的稀罕玩意儿，少说也能卖个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直娘贼！风里来、雨里去大半辈子，老子他娘的总算是有笔横财了！哈哈哈哈！”
“……”
听到后面的猖狂大笑，小人儿吓得小脸儿惨白。跑过的路上都留下不少水渍，显然是失禁了。
“文如渊，你在哪儿？我好怕！”
它一面仓皇逃窜，一面哭喊道：
“你不要躲我了……你快出来啊，文如渊！”
“他们要把我卖了，你听到没有文如渊！”
“我错了文如渊……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不要丢下我……”
“……”
纵使它几乎用出了最大的声音在哭叫，奈何人小声音也小。
是以这哭喊声轻易便被后方的狞笑淹没，没有旁人能够听到。
某一刻。
小人儿终于力竭、踉跄摔倒在地去。
眼看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朝它抓去，它满脸绝望地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文如渊我恨你！”
……
客房内。
文殷猛地坐起。
那小人儿充斥着绝望的嘶吼声犹在他耳边回荡，不断冲撞刺激着他的耳膜。
“呼哧——呼哧——”
文殷死死地捂着发闷地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密集冷汗。
此时的他不仅有种喘不过来气的胸闷感，更有莫名难言的暴虐在心中翻涌不定。
“这该死的妖物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眼中戾气难以压制。
半晌。
文殷深吸一口气，重重躺了回去，一把扯过被子捂住了头，强行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这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的胸口越来越闷，就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使他难以呼吸；心中的暴虐感也愈发的浓郁，让他有种强烈想要杀人的冲动。
“呼哧——呼哧——”
愈发粗重和急促的呼吸声从被子里不断传出。
文殷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抓着被子的双手更是布满了青筋。
某一刻。
刷！
他将被子一把扔开，猛地翻身下床，拉开房门便冲下了楼。
“客官，马上要关门了，您……”
正准备关门的店小二见文殷下楼，本能想要提醒。
但对上对方那双充血双目的瞬间，他只觉得心脏都被无形的手一把攥紧。
声音戛然而止的同时，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手足一片冰凉。
……
晚风穿城而过，夜空弯月如钩。
跟文殷梦里的场景一般无二。
小小的人儿在街面上连爬带滚的逃窜，后方一群粗布短衣的提刀身影穷追不舍。
“直他娘的，这狗日的小东西可真能跑，老子都快没力气了，他娘的还在跑！”为首的壮汉破口大骂道。
“没事，大哥，老钟已经抄近路去前面堵了！”
旁边有人“嘿嘿”笑道：“这小玩意儿虽然能跑，脑子却是不咋好使。”
“它这么小，要是往犄角旮旯里……”
“闭上你娘的臭嘴！”壮汉连忙低吼道：“那小玩意儿要是真跑了，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那人反应过来，脸色一白，连连点头，再不敢说话。
他看了一眼前面脚步已经开始踉跄的小人儿，见对方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人“提醒”，心下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小玩意儿若是卖给城中大户，至少都能卖出个千两银子。
即便是所有人平分，也足够他们吃喝玩妓好些年。
若对方真被他提醒到，随便找个老鼠洞钻了。
恐怕不等大哥动手，在场的兄弟们就会第一时间砍了他。
……
街道拐角处。
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蹲在墙角后的阴影中，时不时探出头往街面上一眼。
待听到有追逐声遥遥传来，距离这边越来越近后，他也借着月光，锁定了正被同伴朝着这边驱赶过来的小人儿。
“横财来了……”
汉子低低一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长刀搁在了身侧。
继而搓了搓手，身体紧绷，微微躬起，目光则死死盯着距离这边越来越近的小人儿，做出了随时扑出去的准备。
“足下夤夜不归家？”有男声在他耳侧突然响起。
汉子身体一震。
背后一股子凉意骤然窜升而起，浑身毛发根根直立之间，他头也不转就要窜出逃离。
然而已经晚了。
只见一袭银边阔袖翻飞而起，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脑门上。
嘭！
只听一声闷响，壮汉的头颅结结实实砸在了墙壁上，在连绵的“咔擦”声中直接凹陷变形。两颗充血眼珠子当场被红白之物挤压出来，看起来可怖到了极点。
文殷缓缓收回手，看着壮汉靠墙滑倒在地，在对方的衣物上轻轻擦了擦手上的粘稠，面无表情地说道：
“鄙人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