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文如渊，等等我，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黑暗中。
文殷睁开了双眼。
身体的疼痛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有清冷的月光自墙外翻进，投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巷道一角。
有低低的抽泣声从耳侧传来，让文殷心中有种莫名的心烦意乱。
等等……
哪儿来的抽泣声？！
他的身体一僵，蓦地扭过了头。
而后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一头青丝及腰，浑身不着丝缕的……
小小倩影。
之所以会说小……是因为对方的真的很小，可能还没有文殷巴掌大。
此时这小人儿正坐在距离文殷面门不到二指距离的地方，岔着双腿低声抽泣，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都一览无余。
文殷表情逐渐凝固了起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香艳场景，心下满是茫然
这世上……还有这么小的人儿？
那小人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抽泣的动作一顿，本能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了文殷。
下一刻进入它视线的，便是一个正直勾勾盯着它的大脸盘子。
“啊！”
小人儿被吓了一跳，白皙的小长腿本能往后乱蹬了几下，梨花带雨的小脸充满了惊惶。
但随即它便反应过来。
“文如渊，你醒了！”
它尖声尖气地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猛地朝着文殷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鼻子。
“呜呜呜——文如渊，怎么办……我完了！”
小人儿抽抽搭搭地哭诉道：“我成了这副鬼样子，我变不回去了！”
“文如渊，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文殷鼻子被两个小小的柔软挤得发痒，本能打了一个喷嚏。
“啊切！”
小人儿直接被他的动作冲飞了出去，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地上 ，登时春光乍泄。
它呆呆地看了文殷一眼，然后突然用双手疯狂拍打起了地面，双脚又蹬又踢，仰着脑袋哭叫道：
“呜呜呜——文如渊你不是个东西！”
“我救了你一命，还帮你报了仇，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狼心狗肺，你狼子野心，你忘恩负义！”
“我不活了！呜呜——不活了！”
看着泼妇骂街一样的小人儿，文殷眉头紧蹙着，正欲开口，脸色却蓦地一变。
对方尖声尖气的声音，还有说话的方式……怎么这般熟悉？
这他娘的不是树妖吗？
文殷背后一凉。
头皮发麻之间，猛地撑地爬起，以极快的速度跟对方拉开距离，身体紧绷到了极点，目光错愕又警惕。
然而看了半天。
对方也只是坐在那儿又哭又闹，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一样，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一时之间，文殷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谁能告诉他，在他昏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树妖不是在他身体里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而且出来也就算了……一个树妖为什么长成这副样子？
诸般疑惑刚刚升起，文殷便猛地反应过来。
树妖怎么出来的，又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好不好？
于他而言。
重要的只是对方脱离了他的身体！因为这代表着，他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体内的妖物随时会将他吃干抹净，然后满城兴风作浪。
心中惊喜翻腾不定，文殷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了墙边，背靠墙壁、朝着巷子外面一步一步地缓缓挪去，目光则死死盯着哭闹的小人儿。
好在。
后者此时正全身心投入哭嚎，再加上被泪水蒙了眼，还真就没注意到文殷的动作。
等它反应过来之时，文殷离它已经有十数步距离了。
小人儿哭声一滞，惊慌从地上爬起，抬腿就要朝着文殷追去：“文如渊，你别走，你等等我！”
文殷一看被对方发现，心下悚然一惊，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体内气血被他瞬间调动，源源不断地朝着双腿疯狂注入。
他整个人几乎用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风一般掠出巷子，飞快逃离了街道。
即便眼下的树妖看起来没有丝毫危险性，文殷也不想跟对方多打半分交道。
即便它救过自己。
因为一旦再被附身，他文如渊便就是案板鱼肉、提线木偶，只能任人宰割驱使。
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巷子内。
小人儿看到文殷拔腿就逃，几息时间便消失在了箱子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
它惊慌追了过去，哭喊道：“文如渊，你等等！”
“求求你了，文如渊……你不要跑！”
“呜呜——文如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个负心汉！”
“我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就这么把我抛弃了，你好狠的心啊！”
“呜呜呜——文如渊，你等等我……我现在这副样子，没了你可怎么活……”
“……”
小人儿一边哭喊，一边用尽了全力奔跑。
奈何它的双小长腿就算跑出了残影，最终也没能追得上文殷。
当它追出巷子的时候，对方早已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看着空无一人的清冷街道，小人儿呆在了那里。
某一刻。
它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哭嚎了起来。
……
街道上。
文殷原本还想往自己居住的巷子跑，但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所居住的巷子，距离方才那条巷子并不远。
且那妖物知道他住在何处，没准儿就能够找过来。
念及此处。
文殷果断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一直朝着前方不断奔去，打定主意再不回这条巷子。
反正他的钱袋子就在身上，院子里也就一些衣物而已，舍弃了就舍弃了。
只要能够摆脱那妖物，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至于那个粗使丫头……
“抱歉了，二丫……”
文殷心下有些愧疚：“死道友不死贫道，莫怪老爷我心狠。”
“若是你运气可以，或许不会有事。”
“若是你运气不行……那就只能怪你的命不好。”
啪——
文殷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低骂道：“文如渊啊文如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枉你还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逃跑的时候怎么能胡思乱想？”
念及此处。
接收敛思绪，扭头看了一眼后方，见那妖物没有追来后，终于放下了心，开始一路不停向前奔去。
在事情不涉及到自己性命安危的情况下，文殷是个很良善的人。
譬如此前在犁华村之中，他在遇到妖物后思及村人安危，第二天便将此事告知给了主事文长勋。
但如果事情涉及到了自己的性命安危……
文殷只会在自己和别人之间，果断选择自己。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力所能及的事，不要给自己背负任何道德枷锁——这就是文殷的人生信条。
如绝大部分底层士子一样，文殷读书的目的，除了背负有家人的期望之外，同样也想借此博得进身之阶。
读书人的进身之阶什么？
无非就是当官。
而想要做官，道德底线必须要灵活，做事要学会变通，凡事绝对不能钻牛角尖。
文殷在很久以前，就拥有了这样的优良品质。
……
文殷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到一家还未关门的客舍之后，他方才停下了脚步。
“呼哧呼哧——”
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扭过头看着后方空空如也的街道，心中一时有些恍惚：“这么容易么……”
白日他还在为如何摆脱妖物而发愁，谁想晚上便如此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对方。
细细想来，当真如梦一场。
这一刻。
文殷真挚地感谢那个名叫甫和的少年。
虽然他不知道在自己昏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可以肯定，这事跟甫和的“自我牺牲”一定脱不了关系。
“果然，我辈读书人，多是仗义者！”
他心下如此感慨：“任齐贤弟，在下回头会为你多上两炷香的！”
思绪落下，文殷果断走进客舍：
“店老大，来间上房，再搞碗汤面，肉加大份！”
“有香吗？有的话送两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