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麻
清明时节的江南,梅雨纷纷,夜雨淅淅沥沥,无月收到了无獠和无念的飞鹰,约她在城外的竹林相见。
清风习习伴着雨水湿润的寒气,落在人身上,让人打了个寒颤。
无月见到无獠和无念皆是一副小厮和侍女的打扮,有些惊讶。
无獠看到无月这份神情,不禁笑道:“怎么,认不出来了?”无念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今日叫你前来也是要说这件事的。”
无月点点头,示意他们说下去。
“前几日接到先生的安排,让我们继续留在江南。季公子给了我们新的身份,我如今去吴家当了个不起眼的马夫,无念则是进了季家,为季公子做事。”
“在季词安身边做事?”无月惊诧,对于给无獠的安排,她是什么都放心的,可是无念较为单纯,以前在问归年做的就不是杀人的事。季词安是个危险的人,如今他留无念在身边,无月放心不下。
“无念这件事我觉得还需要商议,季词安此人绝非善类……”
“无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善类又如何,咱们做刀的,还能管主子是好人坏人?”无念施以无月一个温柔坚定的笑,宽慰无月道。
无月点点头,心里想着还是不能就这样将无念独自一人留在季词安身边。
“担忧可不是一个刺客应有的想法。”无獠轻拍无月的肩膀,他一直很了解无月,无月虽然面上淡漠疏离的模样,但实则是外冷内热,重情重义。
这在刺客中是大忌,这几年,他也一直不断地提醒着她,但她在外人面前倒是从未透露半分,杀人手起刀落,毫无犹豫。
无月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无獠笑了笑,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此番我进入吴家也没有单独的住所,便不好再用飞鹰传书,所以我们今后联络会更困难。”无獠也没想好用什么方法再与他们相见。
“那便通过芝麻吧,它最近可舒服的都忘本了。”无月提议道。
无獠和无念都同意,三人又闲话几句,便各自离开。
无獠一直目送无月,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雨中。他才轻轻吸一口气,眼底出现了几丝笑意。
真的都变得不一样了。
无月准备归家时已经是亥时,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但还有几分湿润。无月刚想翻墙,却听见几个男子的声音在议论。
无月心中一紧,立刻躲在暗处。
“你说这云家真的有钱吗?”
“临安的几个官我都摸索好了,就这个云家好拿捏,你要敢碰其他什么陈、刘、张的试试?”
“唉行行行,赶紧的吧,最近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两人商量好后,翻上了墙,只是这一上去两人吓得胆子都要破了。
只见一个蒙面的女子一双眼睛泛着寒光,冷冷地盯着两人仿佛是看待两具尸体一样,手中拿着一把匕刀,让两个男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是谁?!”其中一个男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怕什么,是个女的!”另一个男子虽说害怕,但是看清是个女子后,倒是放下心来,“喂,这家我们盯上了,你要偷,就去别的家去。”
无月没有回答,手中匕刀喧嚣着,似是沉静多日,喧嚣着想要饮血。她闭了闭眼睛,身形一动,朝着二人冲了过去。
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划过脖颈,鲜血喷溅,眨眼之间胆大的男子来不及做反应便身首异处。
另一个胆小的人,见自己未被杀害,直接跪倒在地,双膝砰砰地磕着青砖,口中哀嚎道:“饶命啊!姑奶奶,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赋税太重,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想着进城里偷些东西”
无月的头巾掩面,让人看不清她此刻是个什么神情。鲜血顺着匕首滴落在地上,像是绽放的红花。
男子战战兢兢的等着无月对他的宣判,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今后一定勤恳为生,再也不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了,求您放过我吧……”
可是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抬头望去,看见无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腿一软,瘫坐在地。
那日香云死后,吴岱将罪责嫁祸给她,当他将认罪书呈给吴廷谦时,心里砰砰跳,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属下下策。
但没想到的是,吴廷谦看了认罪书后竟然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给他递了些物件说他辛苦了。
这不禁让他想到香云死前的呐喊:“你们自相残杀,不得好死!”
吴岱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喝了一口茶细细地回想,这吴家的格局并不复杂,吴廷谦和吴廷兴都是嫡出子,吴家的家主并不是任命临安知府的吴廷谦,而是自小就更受宠爱的吴廷兴。
吴家庶出的也有几个男丁,但有了吴廷谦压着,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更别说从自己祖辈就是庶出的吴岱。
吴岱又喝了一口茶,想到吴廷谦和吴廷兴微妙的关系,心中坏的一面的想法不断被放大,他很怀疑这次的事情吴家大房全都也参与了。
吴岱越想越后怕,自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倘若真是吴家大房所为,那将来东窗事发,自己莫不是成为了牺牲品。这怎么了得!
吴岱惊吓地心胆俱裂,这可如何是好……季公子,主意算是他出的,那求助他应该没问题了吧。吴岱忙咽下一口茶水,准备去拜访季词安,却发现他忧虑过久,这茶水都冰了。
吴岱晃晃张张地上街,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声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人都想当这个黄雀,却不成想这蝉才是真正的黄雀啊……”
吴岱猛地一回头,只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坐在路边,头发倒是没有他这个年纪的黑,而是白了许多。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睛眯着,眼下泛着细纹,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蝉才是真正的黄雀”吴岱警惕地看着他。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吴岱心想这人甚是奇怪,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就想刚刚那人的话,什么螳螂黄雀蝉的。
若是香云是蝉,自己是螳螂,吴家是黄雀……这显然不对嘛,香云都死了。
若自己是蝉,吴廷谦是螳螂,那黄雀是……吴岱抬起头来,满面惊诧。急急忙忙返回去找那个男子。
却发现他还是在那树荫底下坐着未曾离开,吴岱赶忙凑到他跟前,身体前倾作揖,“敢问先生刚刚是何意思?”
男子笑笑道,“自然是你是蝉,吴家是螳螂,季家是黄雀……”吴岱幡然醒悟,又复行礼,“先生又为何说蝉能做最后的赢家?”
男子笑笑,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低下头。吴岱蹲下身子,只听男子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吴岱瞪大了眼睛,点点头,“多谢先生赐教。不知先生是如何分析出这利害关系?”
“那日你公开审理,我只是比别的人听的更久罢了。这几日你也很煎熬吧”男子笑笑。
吴岱得此神助,真是欣喜过望,连忙请他去府里说话。
“不知先生姓名?”
“吴大人过谦了,鄙人名叫宋臣儒。”
吴家。
夜色深浓,吴廷谦和一年轻的男子并肩行在吴府里,他们只选择走了一条小巷,小巷尽头的吴府灯火通明。
“你这件事情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就贸然行动,还去找季词安帮忙,你真是糊涂!如今咱们倒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了。”吴廷谦怒道。
与吴廷谦同行的正是他的儿子吴柏安。
“父亲怕什么,季家的关系和咱们还用说,儿子可是从小和季词安一起长大。”吴柏安自然是十分信任季词安的,两家交好,就连名字的最后一个字都取得相同。
吴廷谦叹了口气,“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现在状况可是难办了,但是既然都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后悔是没有用的,不得不为下面计划了。
待两人走到书房,合上门“况且,我早看不惯那饭桶了,占着平承侯世子的位置不放,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父亲你真的毫无感觉吗,你认命吗?”吴柏安激动地说道。
怎么没有感觉呢,吴廷谦忍了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