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家
云家自年前便收到自京城来的一封信，这封信对云家来说可谓是平地一声雷，云序明看完信，脸色沉重得可怕。
云家人只知道，家主云序明接到这封信时正值下午，等到第二日再见他的时，云序明两鬓有些微微发白，人也苍老了许多。
云序明妻子许氏心中暗惊，但并未表现出来，她上前去问，“京城有什么事吗？”
云序明叹了一口气，凝重地摇了摇头，“月儿找到了。”
“月儿？”许氏大吃一惊，“月儿？”许氏大吃一惊，连忙抓着丈夫的手，急切地追问，“老爷确定没弄错？”
云序明看着马上就要喜极而泣的妻子，心里更加忧虑。皇后哪里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而是将一位不知底细的女子安插进来作为云家长女，以后无论嫁给谁都是皇后的眼线。
他们云家在江南安稳了几十年，终于要因为此事被卷进朝堂之争了，而且是自然的划入皇后一派。
云序明惆怅，这是无解之局，毕竟皇后之父是云家的救命恩人。这周家当年两袖清风，令人仰慕，到了周皇后这一代往下就变了样了。
皇后此番作为虽说是极其信任云家，但也无疑将云家推向了风口浪尖，只怕是以后的日子要步步惊心了。
但他却不敢将心里的担忧告诉妻子，他轻抚了抚妻子的背部，柔声安慰，“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许氏闻言，顿时止住哭泣，期待地望着他。
皇后嘱咐此事不要让过多的人知道，云序明只得挑拣能与妻子说的话简单叙述了一遍，“月儿已经不记得咱们了，模样估计也大有变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氏点点头，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妾知道。”
无月是在去江南的路上听到怀宁帝驾崩的，但并皇后并没有什么消息告诉她，应当是一切顺利。
无月望着窗外建筑风格逐渐改变，心底有些忐忑，她一向都打有准备的仗，凡事先摸清对方底细后，一招致命。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宫中接受教习，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名门贵女，她才发现，世俗对于女子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过苛刻。
她也不能够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真正扮演好云家长女的这个角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队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一阵喧哗声。
“小姐，咱们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无月随即掀帘而出。云序明一家正站在府邸大门口迎接她。
云序明是一副儒士的模样，他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人，看上去与无獠年纪相仿。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衫，长发用一根黑色玉簪挽住，俊朗的脸庞挂满温润笑意，一双眸子也在打探着无月，想必这是云家长子云均阁了。
还有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间能看到云序明和许氏的影子，她眼睛亮晶晶的，一边看看云序明，一边又看向无月，一副激动的模样。
秋水横陈，水月照人，少女的眼睛闪烁着灵气，这应当是云家的小女儿了。
云均阁看见无月下马车，上前两步，欲将无月搀扶下马车。
无月不着痕迹避让了一步，随即又觉得这不是一家人直接能有的反应，她思索片刻搭上了他的手臂，礼貌地道：“多谢兄长。”
云均阁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妹妹一路从京师来到江南，路途奔波辛苦了。”
无月轻轻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辛苦。她怎么会感到辛苦，作为刺客她甚至有过五天五夜未合眼。
云均阁看无月反应冷冷的，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十几年未曾见过他们这些“亲人”，又打量了一眼无月，见无月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便也没再说什么。
无月朝着云序明微微颔首，沉了一口气，喊出了那份称呼，“见过爹。”
父亲二字，她有多少年没有喊过了，不过她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云序明神色不明，淡淡颔首，看着无月的目光中充满无奈，他的声音带了丝沙哑，“回来就好”。他知道面前的少女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早已经不知道去向。
十几年来他一直派人寻找，却从未得到任何消息，甚至没有人知道她被送到了哪里，她生活的环境如何，是否安全，是否受欺凌，是否还活着……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无法释然。自己的妻子亦是如此。
而今太后娘娘却将一位毫不相干的人送进来，这比当年有了小玉之后还有背叛感，云家始终是对不起月儿的，尤其是当年的自己，没有办法护她周全。
“你母亲、兄长和妹妹一直念叨着你，这十几年来你可是受苦了。”
“父亲言重了。”无月淡淡应道。
许氏见到无月，已经红了眼眶，十二年了，终于回来了。许氏自无月下车站定后，一直拉着无月的手不放，她的眼睛红肿，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落下来。
无月被拉住有些无措，她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只是垂眸将许氏的手握紧了。
云序明忍不住叹息，上前将妻子揽入怀里，低声劝慰着：“夫人别哭了，月儿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这样会吓到孩子们的。”
“娘亲不哭，阿姐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小玉上前扯了扯许氏的衣袖，许氏擦去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是娘亲唐突了，舟车劳顿，快进府吧”许氏牵着无月的手往云府走去。
这时云端玉突然惊呼一声，一只黑猫从她身边窜过，原来是芝麻。
“哪来的黑猫？赶紧赶走！冲撞了贵人们！”云府的管家急忙吩咐着。
“且慢。”无月停下脚步，转头对管家道：“从前在乡下时，它便一直跟着我，如今我认祖归宗，它舍不得我，便跟着来了。”
随后又转头对许氏说道：“娘，留下它吧。我会看好它的，它不会伤人。”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可是……”许氏有些担忧地看向无月，见无月脸上不容拒绝的坚定。
“好，就依了月儿，让它留下来吧。”许氏松口答应了。
一家人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云家人，看来要好好了解一番了……
无月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府邸，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云府虽然不算华丽，但毕竟处在江南最为富庶的临安，由于皇帝崩逝，现在庭院没有多加任何鲜艳的颜色。但是仍能看出，院落错落有致，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处处显示着主人的品味高雅。
大致将云府了解的差不多后，大致知道了哪里更容易藏身，便被带去了自己的住处。由于是女子闺房，云序明与云均阁先行离开。
无月打量了一周四周的建筑，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院内种植着不少花草，花木葱茏，一股清幽香味扑鼻而来，很显然经过精心布置。
&34;小姐，这就是你的房间。&34;
丫鬟将她带入了屋内，这房间装修的很雅致，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部是按照云序明与许氏之前所吩咐的布置，可见他们早已将她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
&34;多谢爹娘了。&34;
无月向他们福身行礼，许氏立刻走上前，将她搀扶起来：&34;傻孩子，说什么呢！快坐下吧，累不累？&34;
无月摇摇头，目光却看向了旁边的床铺，只见一张粉色绣金丝被褥整齐摆放，上面盖着的绸缎锦帕也都完好如初，显然是新换上的，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和熏香。
如此优越的住处无月是自然从未住过的，室内陈设铺张的如此精细，无疑是想补偿这么多年来的遗憾。
无月看着许氏眼里的探索与慈爱，当即别开了对视，她有些接受不了如此温柔的眼神。
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眼神吗，如此炽热当年自己的母亲，生死攸关的那一抹眼神，好像也是这么炽热
许氏见无月避开她的眼睛，心中一阵失望，她明白这么多年的离别无法弥补，可是真当她直面无月的冷漠时，还是不免地伤心难过。
“阿姐，你的房间可比我的好多啦”云端玉跑过来，挽着无月的胳膊撒娇道。
“阿姐的被褥的绣品，都是我求了娘好久都没求来的呢。”
许氏瞪了云端玉一眼，责怪她说错了话，又试探地看了看无月的眼睛，害怕她误解了小玉的意思。
“娘，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阿姐回来我很开心。”小玉开心道，脸上的笑容真切而灿烂。她本就长得极好看，天性活泼单纯，这一笑更是让人觉得心暖，无法生厌。
“陈家小妹天天向我炫耀自己长姐多么多么好，如今我也有阿姐了，小玉心里开心！以后再有谁欺负我，我就告诉阿姐，阿姐给我撑腰”
许氏轻叹了一口气，“你别给你阿姐添乱，她如今刚回江南，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她又看了看无月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见波澜。
云端玉眼睛转了转，拉着许氏的手道：“娘，你怎么总是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呢？我们是一家人嘛，那阿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小玉嘛，小玉在临安生活了十二年，按理说比阿姐大咧。”
许氏闻言扑哧一笑，“你这是什么歪理。”无月还是垂着眼眸，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丝笑意。
许氏看见无月脸上有了些笑意，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她的亏欠太多，希望自己能够慢慢偿还，希望月儿在下半生能够过的顺意。
无月看着许氏和玉儿一句一句地聊着，她们的声音温婉动听，似乎能温暖每一个听到的人，这种经历对于无月来说还是前所未有的，她不知道应当作何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两个说话。
而在许氏眼里，这便是女儿与自己的隔阂和陌生。她都听云序明说了，月儿是被京中好友刘长远在乡下发现的，身上带着她出生时给她的玉，这也是唯一的信物了。
虽说这么多年来未曾谋面，但是她看着她的眉宇颇像云均阁，她便笃定这就是她的女儿。而无月的冷淡刺痛着她，却让心底越发地想对她好，弥补这么多年来的遗憾。
云均阁进入书房内，便看着父亲一脸严肃。
“二妹妹今日回家，父亲似乎不是特别高兴，出了何事？”云均阁出声问道。
云序明何尝不想告诉云均阁真相，但是此事只怕是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若是走漏的风声，恐怕云家不保，现在一切都是听周太后的吩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近日临安不太太平，吴家长子最近又开始猖獗起来，看好你两位妹妹，不要随意出门……”云均阁听到父亲的一番话，提起了一口气。
这江南三大势力真是无法连根拔起，吴家人丁茂盛，在江湖上不知道又有多少眼线势力，随时都能东山再起，于家经商的一把好手，富可敌国，归顺朝廷成了皇商。季家人才辈出，将整个江南权力紧密地与季家缝合在一起。
虽是将江南王杀死，但是这余党势力还未清理干净，叶老将军就应当将他们赶尽杀绝，想到此处，云均阁未免叹息叶老将军满门忠烈，徒增一声叹息。
“可是那吴家二房长子又出来发疯？”云均阁问道。
云序明点点头，吴二长子猖狂不是一时半会了，他后院收了多少女子，估计自己都不得。
小玉虽只有十二岁，模样已经可以初步窥见，将来必定是倾城佳人。吴二长子如此荒唐，不能保证他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月儿刚回家们，云家也算江南有名世家，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这风声吴二长子不会听不到。
想起月儿，云均阁便想起她淡漠的神色，她眉宇不似娘与小玉那般温柔，倒是有几分英气。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应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