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崩逝
无月回了问归期,她还觉得有些恍惚,她现在还不敢相信皇后说的话。
江南的云家,皇后的父亲曾救了云序明一命,云序明长女在怀宁三年被江南乱族掳走,下落不明。
“本宫找到了云序明的长女。”皇后依旧笑得大方体贴,只是眼底却透着几分冷意。
皇后之意再明显不过,给了无月一个新身份,待众人散去后,皇后留下无月和先生二人。
“云序明一直欠本宫父亲一个人情,今日,就当是他还了这个人情。本宫过几日会安排你去云家,到时候,你就是云家长女云端月了。”皇后抚摸着无月的脸,温柔地说着,带着深深的算计。
无月不明白皇后此番行动的目的,她没有资格问,只是行礼应下。
云端月,倒是与自己都有一个月字呢,不过她应当是家里人都予以厚望的云端处的皎皎明月,而自己只是充满黑暗的无月之夜。
“芝麻都饿了一上午了,你也没给些吃食。你何时这么粗心?”无獠的声音划破了无月的思绪。
无獠把芝麻抱来,芝麻不满的叫了几声。无月拿出一些鱼干心不在焉的喂起来。
“今日上午与先生还有无忧他们一同入了宫。”
“入宫?”无獠诧异。
无月与无獠细细讲述了在宫中发生的事。无獠听后陷入沉思。晚风习习,将山里的荼蘼花香气卷来。
“如果你不是刺客,你会做什么,无月?”无獠看向无月,目光在她被晚霞照的微红的脸上梭巡着。
无月以往从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有些虚幻,也有些矫情。无獠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也是问归期里与她能够说上几句话的,她垂眸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发现对于成为刺客前的记忆十分模糊。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若是没有战乱厮杀,她过完年便及笄了,按照乡下的习俗,应该早早就嫁人了,相夫教子,平淡地度过一生。
见无月没有说什么,无獠挠挠头,“他们都说刺客的命就像这荼蘼花,只在夜晚盛开,白日就消散了。”
“不过……”无獠轻笑,无月微微偏头看向他,此刻落日已经降落的没有踪迹了,黑夜将至,但无月还是能看清无獠的眼睛,他此刻眼睛亮亮的。
“我到认为,荼蘼是义无反顾,是至死不渝,黑夜过后也意味着新生。小月,希望你也是……”
皇宫。
今日已经是腊月三十,本该是团圆热闹的夜晚,可是宫中却寂静的可怕。
皇帝病情开始恶化了,常常一昏便是半日,宫里不会有个好年了。
楚临舟作为太子尽心竭力地在殿前侍奉着,可等到退出未央宫后,侍从见他又是另一副模样。
楚临舟不耐烦的扭扭脖子,伸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漫无目的地擦拭着。“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侍从低着头听着,脸上在太子看不见处露出一抹鄙夷。
侍从护送太子上了马车后,折回未央宫内。
李德福见侍从回来,拿着拂尘敲了敲他,老奸巨猾地凑近他说道,“可将太子殿下伺候好了?”
侍从点头哈腰的应付着。
李德福老而浑浊的眼睛转了一圈,“沥川王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侍从摇摇头,说沥川王在王府一切平静,静待宫里的消息。
李德福安心地点点头,昨日他避开皇后所有眼线平安抵京,让他们猝不及防。
但待到皇后召见他,言语间又尽显对太子殿下的忠诚。
是真是假还需皇后斟酌,毕竟他们选择了皇后一派,就是把命给了皇后,步步惊心。
“小林子,时刻盯着沥川王府,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李德福语重心长道。
“嗳!师父。”被唤作小林子的侍从奉承着,眼底又是别的算计。
沥川王府。
王府内殿陈设简单像是常年未曾居住过的样子,但是物件雅致看得出主人品味不俗,墙上挂着几幅画,多为名家之手。
一张雕花红木桌上放着棋盘,一老一少各执黑白子对弈,年少的男子,身穿明墨色锦衣,腰悬玉佩,五官端正俊美,神情淡漠,眉宇英俊,却又透露着冷峻,令人臣服。
长者身着灰色锦袍,发鬓微白,却精神矍铄,举止沉稳,脸上带着笑意,此时正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年轻男子,问道:“怎么样?这一局臣赢定了吧?”
上座男子微笑,拿起棋盒中的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扔在白子的必死之路。
长者哈哈大笑,侍从将棋盘收拾整齐,然后取来茶壶和水杯,倒满两杯茶水推至两位下棋者面前。
“殿下成长了许多啊,老臣已经不敌殿下了。”话罢,拿起茶杯品了一口。
沥川王楚临渊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回茶盅,目光扫向长者,“赵卿,认为这茶如何?”
“极好”赵卿称赞,又品咂一口,“醇厚绵远,余香绕舌,果然是好茶。”
“此茶是皇兄在世时赠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楚临渊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打断了正欲再喝一口茶的赵尚书。
“再好的茶叶也需要配合适宜的水,适当的火候才能更加醇香。否则它如何被称之为名茶呢?”楚临渊说道,赵尚书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沥川王想说什么。
赵尚书起身理了理衣袖,恭敬地跪伏于地,“臣得先太子殿下赏识,才有今日,如今先太子驾鹤,臣自当为禹辛王、沥川王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忘恩义。”
楚临渊下座扶起跪拜得赵尚书,温声道:“那他日,希望赵卿能够在皇兄面前多加小心了。”
“承蒙殿下信任,臣愿意竭力而为。”赵尚书诚心答应。
楚临渊嘴角勾勒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眼眸幽深不见底。
怀宁十三年,过了正月的怀宁帝身体状况愈发不佳,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沥川王召到紫宸宫。
楚临渊来时,皇后周婉正在一边侍奉着。怀宁帝摇了摇手,示意周皇后离开。周皇后不愿离开。
怀宁帝知道她担心什么,安抚地说了一句,“放心。”
周皇后点头退出去,还是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林风呢?”怀宁帝看着从小就一起长大的风、临二兄弟,如今只来了一个人,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楚临渊没说话,静默的站立着。
怀宁帝自嘲地摇了摇头,笑了笑,“你哥哥是不肯原谅我啊!”
他没有用皇室的称谓,用的就是寻常人家的称呼,就像楚家没有君临天下前。
“我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恨我,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后,如果没有叶家,我也不会有今天。周婉误我,我被蒙蔽做了错事。”
怀宁帝,抬头,眼神里带上几分哀痛和愧疚,“去北境是我故意为之,让你们兄弟二人培植力量,但是阿渊,答应父皇一件事,若他日你们登大典,务必善待阿泽,他毕竟是你们的兄长,还有,给周婉留个……体面,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怀宁帝说完便没了声音,大太监悲呼,众侍从跪拜在地。殿内众人悲恸的喊叫声响彻未央宫。
楚朝的开国帝王,终究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赫赫的威名,也随他消散在时间之中。
楚临渊回想幼时怀宁帝与自己的两位一母同胞的兄长一同习字的过往,长兄楚临意笔锋凌厉,而三哥笔锋温润如玉,文雅风流,字如其人。
父亲与母亲在一旁点评着,回想此处,只觉眼底有些酸涩。
给周婉体面,谁给母后体面,谁给皇兄体面,谁给叶家体面,谁给将士们体面……
父亲,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像你当初义无反顾的将古稀之年的外祖父派去征战一样。
满大殿的哭声惹的楚临渊有些厌烦,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德福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周皇后吩咐他务必要盯紧楚临渊,方才他站的有些远,没有听清什么,于是发问“沥川王殿下……陛下可有交代什么?”
楚临渊冷冷地看了一眼,大太监被这目光看得些害怕。传言风、渊两兄弟都十分平庸,如今这气场不弱于当年先太子。李德福赶忙低下头,心中忐忑,却不敢多言。
周婉在殿外等候,她听到了怀宁帝驾崩的声音,哭的声泪俱下。
楚临渊不被人察觉的冷笑了一下,随即行礼,“皇后娘娘节哀,还请皇兄、娘娘尽快准备国丧,臣先行告退。”
皇后点点头,转身继续掩面哭泣,实则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皇位,她终于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