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永生花
慕玉心悬起来，一时不察，手上竟一个用力，捏皱了少爷的外袖。
“哎哟喂，你你你……”大管事赶紧上前来一把拉开慕玉，点头哈腰地给顾林源抚平衣袖，“这孩子刚来不懂事，少爷您多多包涵，如果因着这事儿不喜欢，我立刻把他赶出府去！”
顾家二十三少不喜外人触碰这件事人尽皆知。据闻曾经有一庶姐看他可爱，伸出手想要捏他的脸，却被一脚踢进了池子里。当时庶姐哭哭啼啼找顾老爷子告状，却被偏心的顾老爷子关了禁闭。自此，这二十三少越发肆无忌惮，就连贴身照顾他的仆从，都不敢轻易靠近这个受宠的小煞星。
顾林源并未动怒，他推开撞进怀里的哑巴，居高临下睨着刚来的才到自己胸口的小矮子，打量了片刻，示意慕玉跟上他。
大管事松了口气——这事儿总算从他手里结束了！
想起老爷对他的吩咐，他又紧接着扯着嗓子在后面跟着念：“少爷，老爷说如果不满意，宝花阁哪儿还有一堆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等您去挑！”
眼瞧着大管事就要跨过门槛进入院子，走在前面的顾林源转身猛地把院门关上。
“砰——”的一声，大管事吃了一鼻子灰。
慕玉冷静地看着走在身前的越看越熟悉的二十三少，心中的疑惑有了点头绪。
私生子？不，这人就是沈峥。
怪不得身为人的顾之锴能拿到妖王的宝塔，原来在这儿等着。按着顾之锴的寿数算算时日，这段时间不正是自己拒绝沈峥后没多久的日子吗？
哈，果然沈峥就是见色起意的混球，追求自己不成，反倒是化了个人形来这人间牡丹窝逍遥享受了！等出了这塔中幻境，也搞完了老爹给的历练任务，他少不了得去人间打听一番这位少爷的人生轨迹，看看他长大后纳了几房夫人，宿了多少春秋的青楼。
两人穿过回廊，进了书房，沈峥递给慕玉一个腰配，方便他在府中通行。慕玉刚抬起手，一阵迷蒙之意涌上大脑，他知道，沈峥要给这具身体下暗示。
“十五日后，去你哥哥所在的院子，找顾林湘藏起来的灵蝶。”
一道似男似女的迷蒙声音在慕玉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强烈的鼓动性。
虽然慕玉的妖魂不受这种程度的暗示影响，但想到这是一个记录顾之锴心魔的幻境，他知道，如果想要破阵出塔，自己最好不要改动过去。
狐狸装作被沈峥成功暗示，点点头。
其实说起来，破阵的关键也在顾之锴。他和沈峥在某种程度上目的一致。
——就是不知道沈峥找这灵蝶是做什么呢？
在顾府的日子过得很快，尤其是在二十三少爷的院子里。
少爷受宠，连带着仆从也跟着享福。
眨眼睛，半月已过，慕玉戴着二十三少赐予的玉佩，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顾府阴暗东南面的破院子。
他捏着鼻子推开满是潮腐气息的院门，探头进去看了看，原本顾府给各个小姐少爷固定配置的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全无踪影。
啊，真惨。
“弟弟？”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你怎么来啦！”
顾之锴手上提着一个乘了半桶水的木桶摇摇晃晃地朝着慕玉走来，在他身后有一条长长的水路。慕玉都担心，等他提着水桶到了目的地，这桶里的水都晃光全落地上了！
慕玉过去帮他接过水桶，抬抬下巴，询问他要把水桶提到哪儿。
“谢谢弟弟，我一起来吧。”
顾之锴也伸出手去拉桶的提手，两兄弟一前一后把半桶水提进了破破烂烂的小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黑屋子，炊具极少，灶中的火生得不旺，从墙面裂缝透进来的风一股又一股，这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似下一秒就要咽气。
顾之锴踩在小小的板凳上，提起水桶往鬲中倒。
水哗啦啦地流入盛水的器皿，柴火也总算升起了小小的火苗，给鬲中水传递热度。
“小姐病了，我给她烧点水。”见慕玉直直盯着他，顾之锴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等小姐好了，我就带你走，去京城找父亲。”
“顾之锴，顾之锴……”
正烧着水，院内就传来了女孩细细弱弱的声音。正蹲在灶台前拿着小扇子煽火的小男孩耳朵一动，急急忙忙跳下了凳子。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要是再受到风，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慕玉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半大孩子有来有往，不似主仆，倒似好友。
“啊——”
慕玉开口示意自己还在一旁。
“啊，小姐，这是我弟弟顾之灵。”听到慕玉的声音，顾之锴才惊觉自己竟疏忽了站在一旁的慕玉，“弟弟，这是二十四小姐。”
犹豫了一下，他又道：“我打算之后带着小姐一起走。”
八岁大的小女孩早在发现和顾之锴长得一模一样的慕玉时就缩在了小厨房的破木门后，怯生生地探出头看向慕玉。听到顾之锴介绍，她才苍白着小脸开口道：“不认识……我回去了。”
说罢，就一边咳嗽一边朝着屋子走去。恰好水已烧开，顾之锴连忙装了一碗热腾腾的水，跟着顾林湘进了屋：“弟弟，跟过来。”
慕玉没有错过女孩走动时从身上掉下的蝶粉——这是只有妖才能看到的细小粉末。
看来，这顾林湘果然有问题。
慕玉跟着顾之锴进了屋，细细打量着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小女孩。
这孩子脸尖尖的，柳眉丹凤眼，小小年纪便出落得清丽动人，据说她和她母亲长得极像，那也能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顾母可以成为名动一方的花魁。只是病气却纠缠着这个孩子，小姑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分外惹人怜惜。
——不是妖，是人。
许是慕玉的目光太锐利，端着兑温的水走来的顾之锴挡在了慕玉身前，奶气还没消，但却一本正经：“你不要吓到小姐，小姐身体差。”
身体差不用吃药吗？
慕玉盯着温水，又看了眼顾林湘，用眼神传达出了他的疑惑。
“吃药无用，丁嬷嬷说是小姐从小身子骨弱。”顾之锴慢慢给顾林湘喂下温水。
顾林湘从薄薄的被子中伸出手摸了摸顾之锴的头，待温水喝下，又压住了喉间涌起的一阵痒意，这才皱起眉看着慕玉道：“你长得没你哥哥好看，我不喜欢你。”
慕玉：“……？”
这就是顾家人吗？
顾之锴给顾林湘擦了擦嘴角，有些无奈：“小姐！”
“咳咳、我就是不喜欢！让他走！”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顾林湘开始任性起来。顾之锴劝不过，只等拉着弟弟，送他出了院子。
慕玉并未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反正现在这张脸又不是他自己的。他看着粘在自己衣袖上的鳞粉，回忆起刚刚那小卧房中铺天盖地沾满满室的粉末，心中了然。
这是冰幻蝶的鳞粉，顾林湘在自己的院子里藏了一个大秘密。
他今晚再悄悄来一趟二十四小姐的院子，看看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顾之锴拉着慕玉站在门口嘀嘀咕咕了一大堆，替人道歉，向慕玉保证等小姐身体好一段时间后就逃走，种种类类，让狐头疼。
但作为一个哑巴的好处在此刻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他只需要点点头听就行。
只是顾之锴这性格，真的和成年后很不一样呀……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孩子，慕玉就朝着沈峥的院子回去。
穿过假山楼阁，从弯弯曲曲的小径绕至院子。刚进院门，就见沉浸了小半月的院子热闹了起来。
“少爷进香回来了！又给大家发了赏钱！”
“哈哈哈，说实在的，在少爷这院子做事，赏钱多事少，我能干到老死！”
“不过少爷看着心情不好……”
“怕啥，咱们又不需要进屋服侍，不是有个刚进院子的小哑巴吗？”
话音间，聚在一起絮絮叨叨的丫鬟小厮就见到慕玉回来了。一个手上捏着碎银子的白面小厮从小厨房端出一叠吃食，弯下腰递到慕玉手上：“之灵，把这个送给少爷。少爷在书房等你呢！”
五岁多的萝卜头手上一沉，一碗阳春面落在了他小小的手心间。
“快送去，再不送去面就坨了。到时候少爷怪罪起来，你可就麻烦了！”
见慕玉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这小厮挠挠头，忽然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解释道：“可不是我压榨小孩儿，故意差使你。是少爷点名让你去送的。”
哦……送就送，反正他现在就是一个顾府家养的小厮！端茶送水的事情得快点习惯！
心里这样想着，慕玉还是有些不高兴——要不是为了破这塔阵，他狐族少主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顾之锴，可恶！
点点头，慕玉端着阳春面朝着书房走去。
他身后的小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怎么感觉这孩子眼神像是在骂人……”
夕阳斜下，书房中，沈峥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镜子。镜子里的狐狸精，正在和乔装打扮的当朝皇帝南宫风花天酒地。
“哼，”沈峥烦闷地抿起嘴角，“妖界这么多地方不玩，非得去这荒凉的人间。”
“你等着，等我给你找到永生花，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再次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