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峻道士
“啪！”
一声脆响在庭院中响起，顾之锴的手背红了一片。
被拍开了手，顾之锴也不惊慌。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子霖，你这是做什么？”
慕玉眨眨眼，朝顾之锴建议道：“没什么，只是知府大人，您不擦擦鼻子吗？”
顾之锴嘴角一抽，忙用袖子拭去殷红的液体，道：“见怪见怪。”
待彻底擦拭干净后，顾之锴不死心地一把扯下脖颈间的小塔，朝慕玉再次伸出手：“子霖，你真的不入塔看看我的美人画卷吗？”
当小塔的整体外形彻底出现在慕玉眼前时，他嘴角的笑渐渐淡去。
小塔形如春笋，周身泛着青色光芒，像盛夏中萤火虫之尾，时隐时现。光点之下，是青铜色的三面塔壁，每面塔壁上雕刻着细细密密的精致妖姬画像，如飞天的舞女，眼中带着异常诡诞的光，幽怨如鬼魅。塔顶如盖，三角皆挂着银色的小铃铛，随着顾之锴的动作晃荡出叮铃的声音。
这竟是传说中的三阴镇魄塔——进入塔中的妖物均会遇到心魔幻境，若无法突破幻境，则会被塔永远禁锢在内。据闻，从古到今，只要是遇到三阴镇魂塔的妖，皆生死难料，破境者万中无一。
谁持有塔，谁就可以随意对待被镇于塔中的妖：将它们化为自己信任的傀儡爪牙派遣在外为自己效力也好，杀了他们吸收他们的灵力也罢，塔中的妖物均无法逃脱持塔人的摆布！
正是因为这强大的力量，三阴镇魄塔变成了妖物必争的至宝。三百年前，一场激烈的斗争成功让此塔拥有了自己的主人——沈峥。
但按理来说，既然主人是沈峥，那就应该存放至这妖王的宝库中，怎么就落入了这名知府之手？
曾破过此阵的慕玉有些纠结的思索着——难道，是沈峥这败家妖王气不过随手把这塔丢了？
小狐狸在心里点点头——没错，这好像的确是沈峥做得出来的事情。
正顾自纠结，那边看着慕玉心痒难奈的顾之锴忍不住再次邀请。
“来看看美人画卷吗？”
慕玉抽回思绪，视线移至衣冠楚楚的知府，心中暗道：真装模做样。
一碰这塔，妖就没了好吗？啧啧。
不过若是可以毁了这塔，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真不知道，妖界还留着这害妖之塔作甚！
想是这样想，但狐狸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用着有些懵懂的视线看向顾之锴。
顾之锴看着傻站在那里不听话的狐狸精，好几个月来一直在告罄边缘的耐心一瞬间崩盘，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抓向慕玉手腕，力道之大，似裹挟着雷霆之力！
慕玉后退一步，故作警惕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来看看美人画卷！”
许是发现慕玉的警觉，顾之锴彻底撕下温和的表象，露出内里本质。他硬抓着慕玉的手腕，使劲一拽，就将看似毫无防备的美人拽进了塔中。
像之前对每一个美人所做的一样。
一时间，天旋地转。
顾之锴得意洋洋的表情还留在慕玉眼角，惹得他内心发笑。
可算是露出尾巴了，他倒要进塔看看，这知府藏了什么秘密。
千里之外，沈峥懒洋洋坐在竹林里，不紧不慢喝着小酒。
俊美的男人眼前漂浮着一面镜子，光洁的镜面却并没有照出他的模样，反而照射着知府西厢的大戏。
“这狐狸，还蛮会装。”
看着假装无力被知府推进小塔的慕玉，沈峥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眸。
他可没错过慕玉眼底那丝狡猾。
“不过慕东这老家伙到底对狐狸做了什么？”
他看着镜面，脑中不由浮现起那片狐族族地外荒凉地焦土。
半晌，他失笑道：“这又关我什么事呢？狐狸家的事情，让狐狸们自己解决吧。”
“我只需要守株待狐就好。”
他又喝了一口酒，看向顾之锴低眼神却没有什么温度，“不过没想到，当年随手丢的无用之物，弄出了这样的后续。”
“可怜拾荒人。”
镜中的知府眼中挂着外露的笑，肆无忌惮地在院中畅快开怀。顾之锴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却并非人形，而是一团模糊的混沌之物，张牙舞爪。
“当——”
一声清脆的剑声在云中响起，半山腰上的古道观中，一位老者心中猛然一跳，视线猛锁东南方，像是透过层层阻碍，看到了知府上方一瞬间飘起的昏黑恶念。
“东南方……有恶妖！”
清透的灵力从一身道袍的老者身上扩散而出，观中内门弟子身上的传讯灵符纷纷亮起，正在清玄观各峰清修的五名弟子停下手中的修炼，昂起头朝最高山峰望去。
“师兄，师父怎么了？”
“上次师父这样，还是在妖王吃醋去皇宫破龙脉的时候……”
“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的宝剑已经开始渴望妖血了！”
“刚刚有一道极至的恶念一闪而逝，你们没感觉到吗？只是好生奇怪，怎么一刹那就消失了呢……”
“还吵什么吵，快去主观，见到师父不就知道了吗！”
“那——要不要通知那位？”
“通知个屁！大师兄屠刀放了，灵符撕了，就让他自己在静室反思吧！我瞧不起这等好色之人！”
“哎你们说大师兄是不是不知道慕玉已死的消息啊？这内乱，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
“再美也是妖，若活着，哪天作恶了，我的宝剑也绝不留情。”
清玄观内，弟子们化作流矢朝着高峰之上的主观掠去，稳坐在静室中闭目修炼的凌衡飞睁开了泛着冷意与无情的深黑双眸。
这名男子极为白皙，唇色很淡，睫毛很长。他静静坐在静室中，没有任何言语与表情。陪伴他的本命宝剑被洁白的布裹牢牢地缠住，若剑有灵，只怕也在这密不透风的防备中窒息而去。
凌衡飞听着远处师弟们的私语，内心无任何波澜。他面上似凝了一层寒霜，锐利冷淡的视线盯着手心里一片被烈火烧毁的红布。
“还有两日。”
他喃喃道，清冽冷然的声音惊扰了静室熏香上方冉冉升起的香雾，“要再见面了。”
一抹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破开了男人面上的寒霜，静室里看管凌衡飞的小弟子惊诧地发现，大师兄的左脸竟然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不由快嘴一句：“大师兄，你笑起来很好看，平时真应该多——”
接下来的话却被凌衡飞冷冷的眼刀吓得收了回去……
呜呜，虽然知道大师兄不会揍他，但是这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果然，笑意如昙花一现，眨眼间，凌衡飞又寒下了一张脸。他定定地看了眼不敢再吱声的小师弟，开口道：“带我去见观主。”
“呃……哦哦哦，好！”
小师弟一个激灵，赶紧拍了拍身上深蓝的道袍，拿出兜里的灵符，想要联系其他师兄来开静室门。
他心中喜意涌上心头——大师兄说自己要出静室见师父，这、这是想通了吗？太好了！
小师弟喜滋滋地拿出灵符，一眼看去却瞳孔一震！
“什么？师父居然召我们至宝峰阁！”他摸着受到灵力指引发光发亮的灵符，诧异道，“又出了什么凶残的妖物吗？”
话音刚落下，紧闭的房门就被推开，来人风风火火道：“小师弟，快跟我上峰，师父急召！”
凌衡飞见门已开，便抱剑站起身朝外走。
“等一下，大师兄，你怎么往外走呢？”
凌衡飞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来人：“与你无关。让开。”
来人表情难看地拦住凌衡飞：“既然你都不杀妖了，还去宝峰阁干什么？惹师父生气吗？我劝你还是听师父话，在想清楚前不许踏出静室一步！”
“子道师兄，大师兄想通了！你别拦着他呀！”小师弟急急忙忙上前推开张子道，“大师兄，我们一起去见师父吧！”
凌衡飞冷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闹剧，并未向小师弟徐冬宝辩解。长长的睫毛低低地盖住了他眸底的神色，他抱剑一言不发，向着观内最高峰飞去。
“看什么看，你的大师兄可是没等你就走了。”张子道翻了个白眼，他显然不认为凌衡飞是想通了才出去，“不杀妖的人哪里配当我们的大师兄。也就是你，还大师兄前大师兄后的，也不嫌丢人！”
徐冬宝脸一红，嘴巴开了又闭，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大师兄……大师兄没错！错的肯定是妖，是那狐狸精害了大师兄，让大师兄舍不得伤害妖精，所以我们怎么能怪大师兄呢？”
张子道：“……”
“哈，你要这么想，那也行吧。”
他摇摇头，拎着心偏到没边儿的徐冬宝向着宝峰阁疾驰而去，同时心里也叹了口气。
他们师兄弟七人都是孤儿，前六个是师父在外云游除妖之时救出的可怜人，只有小师弟，是大师兄在外捡回来的。
也无怪徐东宝对凌衡飞如此……
两人刚至大阁，还没歇下脚，便听到观主苍老的声音在阁中响起——
“凌峰凌渡，你们两速速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