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有王法吗?
八十一道天雷落完,乌云退去,星星点点,天空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全村人。
吴玉年和荣大早已不见踪影。
刘寡妇傻傻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带头赶了过来。
“呜呜!村长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赵今安那个小色娃子大晚上爬到奴家屋顶偷看,结果…结果被雷劈死了,房子都被劈没了,这个挨千刀的!”
刘寡妇见到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起来。
赵今安已死,死无对证,吴玉年原本理亏怕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所以三人商量一番,推在了赵今安身上。
“造孽啊!”
村长拄着拐杖狠狠地捶了两下地面,看着被劈的不成人样的赵今安气得直摇头。
“村长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命苦的奴家现在连安生的地方都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哦!”
“村长,要不让刘嫂先去俺家住吧,俺家正好还有一间空屋。”光棍三虎急忙开口道。
“还是让刘嫂去俺家吧!”
“去俺家吧,俺家那张空床也大,不挤!”
…
“胡闹!还嫌不够乱吗?今晚就先到老夫家和老婆子住一屋!”村长瞪了几人一眼后又看向地上的赵今安说道:
“三虎,二牛,你俩把这小子的尸体抬到他家去,像这样的死法难免会有怨气,等明儿个老夫去请个法师超度后再下葬,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村长简单说了几句,示意村民赶快回家。
光棍三虎看着刘寡妇和老村长离开的背影,不是滋味得嘀咕了一句:“竟然让这老帮菜捡了个大便宜。”
……
第二天,做完法事后,赵今安被村长安排人葬在了后山,用草席包裹,挖了个土坑,简单埋了。
甘镇街道上,人来人往,景色依旧,只是少了一个吆喝卖炊饼的少年。
…
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
后山处。
掩埋赵今安的小土堆不停地鼓动。
呼!
赵今安破土而出,大口喘着粗气。
“我这是在哪,怎么会从土堆里出来,是在做梦吧?”赵今安摸着后脑勺,看向四周。
黑漆漆的山林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些诡异。
嗷呜~
一声悠长瘆人的狼嚎突然充斥整片山林,寒风扫过,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赵今安打了个哆嗦,头也不回地往村子里跑,速度比狗还快。
…
“我的妈呀!老头子!”
隔壁的阿婆见到赵今安家突然亮起光,时不时传来动静,吓得直往屋里蹿。
“这可怜的娃,八岁丧母,十二岁死爹,十六岁又遭雷劈死,你就别在阳间留恋了,快下去和爹娘团聚吧,好孩子!”
阿婆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着。
赵今安蜷缩在被窝里,好奇地打量着光秃秃的自己,浑身上下乌漆麻黑,头发眉毛全没了,一根毛都不剩。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既然这是在做梦,那我马上睡下就好了。”赵今安说着自我安慰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赵今安便像往常一样准备起床出摊。
摸着光秃秃的自己,赵今安猛地掀开被子瑟瑟发抖:“昨晚不是在做梦,我的头发,我的毛呢?”
赵今安努力回想却怎么也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呆坐了好一会儿,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赵今安重重的拍了拍脑门:“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没死,生活还得继续。”
收拾准备了下,赵今安推着小车出门了,让他有些好奇的是,体内的那个饭桶老虎竟然没像往常一样喊饿。
…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刚来到甘镇街道,赵今安就听到了李秀才的念书声。
听人说,李秀才三年前参加乡试,结果卷子被人做了手脚,让县官儿子顶替中了举。
十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李秀才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一纸诉状告上公堂,哪知被定了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挨了五十大板后送入大牢,关了三年,如今就靠着老母亲做点手工布鞋,在街上摆摊为生。
“李大哥,早啊!”赵今安笑着和李秀才打了声招呼,然后将小车停到了旁边。
那李秀才似是没听到般,依然摇头念书。
就在这时,街道西面走来一群人,清一色黑衣劲装,气势汹汹如野狗般,嘴里哈着热气。
赵今安认得这群人,他们是甘镇街道的商巡,但凡是开店的摆地摊的都归他们管,领头的叫蛮熊,人如其名,五大三粗,蛮横无理。
看到这群人,摆摊的小商贩们皆是面色慌张,全都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东西往回收了收,生怕被抢了去。
“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儿起,这条街上所有摆摊的税费从每年的二两银子涨到四两银子,今天就开始提前收明年的摊费,待会全都到我这交银子!”一名商巡扯着嗓子,目光扫视着众多摊贩。
听到税费从二两直接涨到四两,而且今天就要收取,赵今安的心沉到谷底,心中怒骂道:“这群畜牲,还让不让人活了,真想弄死他们!”
原本生活勉强能维持,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若是每年再多交二两银子,毫无疑问,绷紧的那根弦会立刻断掉。
“四两?现在就交,我的天哪!”
“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这生意没法做了!”
“这摆明了不给活路啊!”
…
众人听后苦叫连连,他们一年最多也就赚个十两银子,有的连十两都赚不到,上有老下有小,再除去日常开销本就所剩无几,现在税费涨到四两简直是雪上加霜,无法接受。
“知道你们不容易,近年来平安县吃紧,再加上修桥造路需要大量银子,而且现在到了年底,朝廷经费吃紧压力大,上面下达了指标,老子也没办法。”
蛮熊见到众人不满,说出提前想好的台词。
一众人听到蛮熊解释后全都暗暗咬牙,什么修桥铺路从来没见到,分明就是巧立名目,趁机敛财。
“这帮刁民,看来不尝点苦头不会学乖了!”蛮熊扫视四周,看着一帮小商贩,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瘦小的赵今安身上。
“蛮爷!大早上,天怪冷的,您吃个饼暖暖身子,其它几位爷都有啊!”
见到蛮熊来到自己摊位旁,赵今安点头哈腰,然后急忙从炉子里夹出几个刚烤好的炊饼恭迎道。
蛮熊眉毛一挑,瞥了一眼赵今安手中的炊饼,撇嘴道:
“小赵做了几个年头了?”
“全靠蛮爷照顾,做了四个年头了!”赵今安说着将包好的炊饼递给蛮熊。
蛮熊接过炊饼,咬了一口。
“呸!你要烫死老子啊!”蛮熊刚咬了口炊饼,直接吐了出来,接着一把将手中的炊饼摔到了地上,破口大骂。
“都怪小的伺候不周,都怪小的伺候不周!”赵今安吓得急忙赔礼道歉。
“你烫到了本大爷,原本是该赔本大爷医药费的,不过今儿个本大爷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谢蛮爷,谢…”
赵今安话还未说完,那蛮熊突然又沉声道:
“所以说,看在本大爷这么照顾你的份上,你就先把明年的四两银子交了吧!”
赵今安一听,急忙哀求道:
“蛮爷,不是小的不想交,是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而且今年没赚到什么钱,要不这样,等过完年,小的一定想办法把银子补交上去!”
啪!
赵今安刚说完,蛮熊一巴掌甩在了赵今安脸上,怒骂道:
“小兔崽子,今天要是交不上银子,明天就不用来了,给老子滚出甘镇!”
赵今安咬着牙,看向蛮熊。
砰!
蛮熊看到赵今安那不服的眼神,直接一脚将赵今安踹倒,同时恶狠道:
“小兔崽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敢瞪老子?”
赵今安坐在地上,看着身材高大威猛的蛮熊,再看看蛮熊身后的几个凶狠的商巡,他无声的低下了头,不忍又能怎么样呢?
见赵今安服软,蛮熊冷哼一声,转身看向其他摊贩,突然注意到身后路边的一名老妇。
头发花白的老妇见蛮熊盯着她,急忙颤颤巍巍的开口道:
“各位官爷!老身就是卖一点自己家种的菜,赚不得几个钱,家里还有病重的老伴,瘫痪的儿子要照顾,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要不这样,老身多给你们些菜行么,各位官爷行行好吧!”
“熊哥!这老东西是刚来的,今年的税钱还没交呢!”一小弟指着那名老妇开口道。
“什么?没交钱还让她白占那么大地方,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蛮熊听后不高兴道。
见蛮熊生气,两名商巡立马上前,准备将老妇的摊子收了。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收我的菜!”那老妇一下子坐在地上,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商巡。
“滚开,要不然老子不客气了啊!”见老妇阻拦,那商巡指着老妇头警告道。
老妇哪能放手,这些菜可是她全部身家,她还指望着卖了菜去抓点药给儿子治病呢。
“给你脸了!”那商巡怒骂一声,竟一把将老妇拎起摔到了大街上。
“哎哟!”老妇吃疼惨叫,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众人见状一片哗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有的愤怒,有的唏嘘,有的不忍直视,但无一人敢上前出头。
“这群狗娘养的还是人吗?”赵今安看着土匪强盗一样的商巡,恨的指甲都快要扣进肉里了,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化身为戏里的侠客,然后提起手中的刀,一刀一个畜生。
就在这时,那老妇爬起来抱住了一名商巡的小腿,哀求道: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老身给你们跪下还不行吗?”老妇说完跪在了地上。
但即便是跪下,一群商巡依然是我行我素,将老妇的菜摊子卷了起来,准备收走。
老妇抬起头,再次保抱住了商巡的大腿绝望道:“老天爷你睁眼看看,这还让人怎么活啊!”
“你个脏东西,滚远点!”那商巡看着脏兮兮的老妇,气的直接将老妇甩了出去。
“啊!”
老妇那佝偻的身躯窝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能再站起来。
“住手!你们这样做还有人性么,还有王法么,难道你们就没有爹娘么?”一旁的赵今安实在是看不下去,终于鼓足勇气站了出来,将地上的老妇扶到了路边。
“老婆婆,你没事吧?”
“没事,求求你们了!”老妇也顾不得自己,只是不断地哀求,在她眼里,那些菜比命还重要。
蛮熊见状大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抽在了赵今安的脸上,笑骂道:
“人性?你一个卖饼的跟老子讲人性?”
“啪!”
又是一巴掌!
“王法,你告诉我在这甘镇上谁是王法?小兔崽子挺有种啊,不怕老子把你摊子砸了?”
赵今安握紧了拳头看向蛮熊怒道:
“既然不给活路,为什么要怕你?”
“说的好!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自古以来都是穷苦百姓卑微而又正常的生存之道,凭什么要收钱,凭什么摆摊还要经过你们的允许?”
听到赵今安的话,李秀才突然站起身,慷慨激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