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借酒消愁
“所以,当您听到他可能利用催眠术杀人时,便决定如实相告了。”我说。
“嗯,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可贵的了。”
“请问,让您替他保密的要求,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
“一年多以前。”
婷婉自杀后不久的事。
廖教授充满了疑问和困惑,说:“天睿,据我的了解,他并不是会主动去伤害他人的人,他骨子里是个温和宽厚的人。”
“如果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呢?”我问。如果程俊义说的是真的,二叔和婷婉纠缠不清,婷婉又跟程湛搞得如胶似漆,二叔疯狂嫉妒,因爱生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湛长得跟程澈一样,或许二叔一早就猜出了程湛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可能是自己另外一个侄子,不忍心伤害他,所以把恨意和矛头都指向了婷婉。
廖教授摇摇头,说:“天睿不仅有风流潇洒的外表,他的内在气度同样洒脱,有些游戏人间的感觉,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他的心,他是个快乐至上的人。”
“抛开人品不谈,您觉得,利用催眠术进行杀人,可能性存在吗?”程澈问。
“不知道,我只能说,我没有那个能力,但天睿,就不好说了,他简直是个催眠天才、鬼才。”
“您能跟我们讲讲师徒的缘分吗?”
“我们是在国外认识的,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我,他登门拜访,三顾茅庐,说自己是催眠术的爱好者,希望跟我进行专业的学习。我当时是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私下是不单独授课的,但他确实很有天赋,比我教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具备先天条件,再加上他一次性支付了高额的学费……那时我爱人得了病,医疗费不低……”
我说:“我眼里的程二叔,有些文艺,热爱自由,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开朗热情,富有活力。他年轻时,也是这样吗?”
“嗯,但那会他更羞涩,很老实,有的学生嫉妒他的天分,对他恶语相向,诋毁谩骂,他也不会反驳,不会生气,也不会计较。”
程澈笑笑,说:“我因为车祸原因,丧失了记忆,二叔以前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你失忆了……”廖教授问。
“对,医生说是不可逆的。现在,我也在接受洪查理医生的催眠治疗,希望可以唤醒记忆,但希望渺茫。”
“查理的水平还差了点。说实话,你叔叔帮你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最大。”
“他跟家里人很少提及这些事,我爸一直希望他经商,但他不愿意,他喜欢的东西,在我爸眼里,都是不务正业,他们兄弟时常因为这个争吵。”
“也是,催眠术恢复丧失记忆,本来就是冷门,就算是学习催眠术的人,也未必知道这种疗法。”
我问:“廖教授,您觉得程二叔的宽厚仁义,有没有可能是伪装的?有的人,表面阳光,内心黑暗。”
“我觉得不像,但有些事我记忆深刻,国外那几年,我们的师徒关系非常好,除了授课,我们也会一起出去散步、吃饭、旅游,他有些地方,让我觉得很奇怪,很矛盾。”
“很奇怪?很矛盾?”
“比如技能方面,有一次一个孩子从楼上坠落,卡在一棵树上,快要掉下来,危急时刻他爬上树,把孩子抱下来,但有一次我的小型飞机卡在树上,我需要他的帮助,他很努力攀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还有,那时候的他,还不会开车,没有驾驶的经验,出去玩都是我开车,但有一次车子没熄火,下坡滑行,险些撞到人,也是紧急时刻,他跑进去操控方向盘,把车稳稳停在安全位置。”
确实很矛盾,我和程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太明白廖教授的意思。他显然并不是说程二叔在撒谎,但同一个技能,一个人时而掌握,时而不掌握,确实非常蹊跷。
“您想表达什么?”程澈问。
“我以前没有往深了想,但你们问我,一向宽厚仁爱的他,有没有可能利用催眠术杀人,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些矛盾的点。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拥有……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我和程澈异口同声。
“双重人格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出来,一个隐去,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人格的存在。”
我的背脊发凉。
程澈想了想,说:“您说他的造诣已经超越了您,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拥有双重人格了呢?如果他的确有双重人格的话……”
“我说的造诣,仅仅指催眠术方面。而且,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个人有时最认不清的,就是自己。但,也说不好,也有多重人格的人,各个人格会同时出现,彼此交流,有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重人格。”
我们回到家,洗漱干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都没有说话。我们都陷在深深的震惊里无法自拔。
“双重人格,这太离谱了……”我喃喃低语。
我突然翻过身,压在他上面,直勾勾盯着他。他不明所以,说:“鹿远航,你干嘛?”
“多重人格这玩意,会不会有家族遗传啊,你是不是也有这毛病?说吧,现在的你,是哪个人格的你。”
他突然坏笑,反将我压下来,呼出潮湿的热气,魅惑地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天使跟魔鬼,现在嘛……我是魔鬼。”
说罢,他疯狂拉扯我的衣服,我笑着抓紧他的手,服软说:“好啦好啦,你是阎王爷,我是地府小鬼,怕了你。”
入夜。屋子静悄悄的,月亮隐匿了踪迹,只留下乌压压的云层。我又陷入失眠状态,特别精神,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双重人格”几个字。
一旁熟睡的他,突然侧翻过来,像一只小猫咪,亲昵地贴合着我。
他说着梦话:“远航,你慢点跑,你腿上有伤,被水感染了,你妈又骂你。”
小时候,我时常摔跤,紫药水是童年的必备伴侣。儿时大大咧咧的,腿受伤了,流血了,随便涂点药,接着上山下海,上蹿下跳。
他身体胖,但心思细腻,每次都提醒我伤口不要沾水,我不听,在河里玩得很嗨,上岸后他会第一时间帮我涂碘伏消毒。
他一定又梦到了儿时的时光。果然,那段日子是他最铭刻于心的。
他的身子抖了一下,黑暗里慢慢睁开眼睛,我看到他的睫毛在煽动。
“程澈,你又做梦了,还说梦话。”
“远航,我看到了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我想钻进去,又害怕,就吓醒了。”
洞?在梦里,它是否有什么暗喻?
第二天中午,我约了洪查理吃午餐。
“双重人格吗?”洪查理思索了一下,说:“现实生活里,我还真没遇到过有多重人格的病人。”
“你对它有了解吗?”
“有一点,它算是自我意识障碍,非常罕见。每个人格都非常完整,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或者多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性格、思想、记忆、喜好、特长,完全独立。”
“还有吗?”
“有时一个人格出来,一个隐去,有时两个同时出来,互相交流,彼此干涉,真的挺恐怖的,我没有遇到过。”
“你是心理医生,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嗯,那种可能直接去精神病医院了吧,当然也会有心理医师的干预,但我是没有真的遇到过这样的病例。”
“一般这种情况,理论上怎么治疗。”
“催眠疗法,这是很常用的一种治疗手段。”
原来,催眠还可以治疗多重人格障碍。程二叔偷偷自学催眠,也许初衷就在于此。那么,他极有可能早就意识到自己体内有另外一个人格的存在。
“自我催眠,可以吗?”
“可以。”
“有没有可能通过自我催眠,唤醒另一个人格,并与之交流。”
“理论上可以,这个因人而异,我也说不好,毕竟临床上,我没有经验。”
“对了,程澈现在时常梦到小时候的事。”我想起程澈做的梦,说。
“嗯,这是好事,说明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这事急不来的,耐心等待吧,事态在沿着好的方向发展。”
……
婷婉的个人画集销量意外的好,她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自杀与死亡带来的神秘气息更是为她的艺术成就增砖添瓦。各种媒体对她的作品大加赞美,极尽溢美之辞。
但不久,网络上便有了对她不利的言论,说她有的作品涉嫌抄袭,图文并茂地加以分析,我是个外行,看不懂那些人摆出来的专业术语,但乍一看觉得分析得还挺是那么回事。
有个叫“水流云”的网友一直坚信婷婉没有抄袭,据理力争,努力辩驳,跟很多人展开了键盘战。
这个网名我记得,是程二叔。
晚上律所聚餐,他们选择去吃日本料理,店里人不多,很安静。在同一家店,我看到了独自喝酒的程叔。
他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借酒消愁,这是我的直观感受。
待我们聚餐结束,他还坐在那里,满桌子空酒瓶,他半躺在木质沙发上,半睡半醒,双目迷离。
他应该已经喝到了极限,舌头都打结了,叫了服务员,赛给对方几张纸钞,没等对方找零钱,就踉踉跄跄走出店外。他走路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摔倒,走了不到五十米,便瘫倒在路边。我见状,赶紧走过去想要搀扶他。
有双手先我一步拉住了程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