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失东南亚:关于藤原的点滴回忆2
我们的穿着虽然是迷彩,但里面缝合着柔软度极差的纤维防弹材料,这让行动极其不便。但在来雅加达之前上级给我们人手配备了一套钛合金的电动外骨骼,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身体压力,而且看上去也颇具未来感。反观日本部队,他们也有一套类似的装备,但看上去略显笨重,像是美军的淘汰货。我想过和藤原换着试穿一下,可又怕被常胜看到。
分队接到前往新雅缇镇侦查的任务,据说是有疑似极端分子活动的痕迹,由于本周我值班,任务自然落在我们组。在和常胜仔细沟通过任务一些具体事项后,我发现我们组已经和藤原的小组被编为同一支小队,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后的每次行动都要在一起。我问常胜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我们组编制排在最后,按照两组一小队来划分,我们正好是多余的一组,而日本部队也多余一组,只好迫不得已临时混编。他在解释时虽然义正言辞,但我仍察觉到一丝歉意,其实对于我来说这并没什么不好,毕竟我和藤原交流还算顺利,起码,可以用中文。
临行前我正在和大熊聊天,他把外骨骼又紧了一遍,抱怨着型号和他身材不符,我了解他的痛苦。每次卸下外骨骼大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裆部拍着痱子粉,磨裆带给他的困扰由来已久,或许是是扎带和支架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无心倾听他一成不变的说辞,自顾检查着头盔。抛开夜视功能,头盔相对于外骨骼和多功能迷彩服来说显得像上世纪的产物。我注意到身旁的日本士兵在往头盔上刻着什么,大部分是日语和卡通图案,但藤原却没有这样做。我问他为什么不刻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他说不知道什么对于他有意义。
我没回答,而是掏出匕首,在头盔侧面也一刀一刀划着。不出几分钟,一面五星红旗就在头盔上若隐若现。大熊他们看到我的操作,也不约而同地重复着。
“喏,这就是意义。”我把头盔展示给藤原,指着国旗。“我代表中国,我属于党和人民,不知道你懂不懂。”
“当然,我很羡慕你们的制度。”他说着掏出香烟递给我。
“你不是不抽烟吗?”我诧异地问。
“我从未说过,只是工作时不这样做罢了。”
“唔,谢谢。”
我接过烟,点上火,心想藤原的想法真的很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或许是他担心在巡逻或者侦查时暴露目标,我只能找到这样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你确定不刻一些有意义的符号?”我再次打破尴尬,对于好奇的人,我总愿表现出主动。
“让我想想。”
说完藤原仿佛陷入沉思,大约半分钟后他拿起匕首,在头盔顶部刻出一个骷髅的形状。这个图案让我对他的好感降低了不少,我本以为他会刻上父亲或者母亲的名字。
上级担心暴露行动,于是让我们从目标区域的西侧插入,那里是片不算高的山丘,被绿色植被所覆盖。我们放弃继续驾车的想法,打算徒步穿越。厚重的迷彩使我们不用担心被有毒动物蛰伤,但在看到阿迪和小白摘掉头盔时我还是训斥了他们,我想是时候继续介绍这两个人了。
从方才的行为来看,阿迪和小白显然都是不遵守游戏规则进行活动的人。阿迪属于软对抗型,也是组里最让我头痛的人。不过这样的刺头一般都会有过人之处,阿迪的过人之处就是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没人知道他是怎样锻炼出来的,只是在一次喝酒时无意听他说因为英语考试不及格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然后,那一夜他背下了整本英语书。
小白名字的由来得益于他的姓,再加上他特别喜欢养狗,所以我常这样叫他。前些日子听说他背着常胜偷偷把小壮从国内转运到这里,估计最近两天就可以到,我也很喜欢小壮,所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壮是条三岁大的德国牧羊犬,也是他养得时间最长的一条狗。还在国内时,营区旁的荒地就已经被他已经堆起了7、8个石坟,毕竟,喜欢养和会养是两码事。不过相比于他,我更喜欢小壮。
在快到制高点时我和藤原商量了一下,决定暂停推进。随后我让黎一凡先去侦查一下另一侧的情况,出于安全需要我建议让一名日本士兵随他一起去,黎一凡冲一个瘦高个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和藤原打了报告。原来这小子私底下早就和那帮日本人熟络了起来。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黎一凡一眼,随后注意到那个瘦高个的姓名牌——kawasaki。这个单词我有印象,是一款摩托车的名字,应该是叫川崎,我暗自感慨认识的日本人名字还都挺好听。再次对黎一凡叮嘱一番后,他们二人便和我渐行渐远。
为其他人安排完周围警戒区域,我和藤原坐在一片湿润的苔藓上聊着天。
“你说这些植物过一阵子会不会枯萎?还是会发生变异?”我问藤原,这次没有递给他烟。
“应该不会,爆炸产生的污染不会发展那么快,除非他们在这附近炸掉化工厂或者核电站。”藤原的回答永远那么简洁,会让人产生是他不愿聊天的错觉,也许只有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你不要瞎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凡事皆有注定,注定发生的事不会以我们的意志力为转移。”
“可你怎么知道什么事注定要发生?”我反问。
“我不知道,所以当一些结果降临时,我都不会因其好坏而喜悦或烦恼。”藤原的话好似意味深长,可是在我看来却像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他还蛮认真。
“听说我们有可能很快就从这儿撤出了。”
“撤出?”
“嗯。”我点点头,“因为这一片零星的极端分子应该不会再形成有规模的组织。”
“你管他们叫极端分子?”藤原显得有些惊讶,这是这段时间接触以来他少有地表现出其他情绪。
“若不然呢。”
“我们称他们为‘虫食い’,中文中就是蛀虫的意思。”
“喔,你们这种叫法还挺有趣。”
“我们没有你们那样正式。”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蛀虫永远都清除不了,不管何时他们都会存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数量保持在可控之内。”藤原再次开口。
“我理解。”
“社会会对一定范围的刺激做出反馈,有了他们的这种制约反而会不断进步。”
对于藤原这种想法我反而觉得有些可怕,但想到他要为母亲报仇,我又心安了一些。
“你说的好像一种意识形态斗争。”
“但我会清除能见到的每一个蛀虫,不管以什么方式。”藤原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他在狠狠咬着牙齿,气氛仿佛也变得沉重。
对讲机响起黎一凡的声音,说是前方安全,并未发现有人员活动的痕迹,于是我们继续推进。
在走到一处废弃的村落时,我们和黎一凡他们汇合。
从现场来看,这里的确曾是极端分子临时活动的据点。斑驳的墙面不算湿润,应该是经常生火祛湿,墙上植物的水分也被蒸发不少。我看到有大大小小的涂鸦散落在若干面墙上,心想极端分子里也有年龄不大的孩子。换做是成熟一些的人,绝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暴露自己行踪。
我和藤原把村落简单检查了一遍,初步估测对方人数应该在一个营左右,所以暂时放弃追踪,计划明日返回驻地请示上级增派人手。
我们选定一个还算干净的屋子,收拾完后天已经渐渐泛暗。经过一天的接触,大家都熟识了不少,大熊从背包里掏出一扎啤酒,紧接着阿迪也拿出一扎,我没料到他们还留了这样一手,但看到日本士兵同样拿出瓶装的清酒之后,便知道原来部队的套路都相差无几。
“干杯,庆祝我们第一次执行正式任务。”我举起易拉罐,将啤酒喝了一半,随后看到藤原还在小口呷着清酒。
“要不要尝一口这个?”他把杯子递给我,杯中的清酒还剩下三分之一。
“不了,我对高度数酒精过敏。”我谢绝了他,但最终还是小品了一下以示礼貌。
“我们的文化都一样,只不过你们有着深厚的底蕴。”藤原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嚯,那可不,唐朝之前我们是一家人。”
“可我们在二战时走过一段弯路。”
我理解藤原想要表达的意思,绝非是挑衅。
“在漫长的历史中任何国家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也不知为何,我们当时如此信奉军国主义,其实在之后重建的过程中,这种思想已经在年轻人中渐渐消失不见。”
藤原这样说不无道理,通过这段日子和日本士兵的接触,我也发现他们其实并没表现出侵略性和极端民族主义的一切特征。
“所以我很钦佩你们,也很羡慕你们。”他又开口说。
“羡慕?”
“是,因为驱使你们行动的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来自于一个优秀的领导团体,来自于国家的每一名公民。”藤原指了指我胸口,我知道他说的是党徽,不管换什么衣服,把党徽戴在左胸前是我的习惯。
“希望你们也可以在今后的发展中找到最合适的路。”我对他说。
“去他妈的军国主义。”他冒出这样一句话,眼睛却没有看向我。
“去他妈的军国主义。”我跟着轻声附和,然后和他碰了碰杯。
将啤酒一饮而尽后,我看向左胸前,下意识地抚摸着那枚鲜艳的徽章。再看向周围,发现其他人已经睡去。
今晚注定是我和藤原二人值夜,也注定我们还会有进一步的交流。